礼乐阴沉着脸，没吭声，两人对视着片刻后，他忽然冷笑一声，眼底带着嘲弄：“……噬？你叫得还挺亲热的，该不会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哦，我忘了，你不懂这个。”

目光下移，他看向唐衿脖子上的项圈，继续嘲弄：“很适合，做一条被圈养起来的狗，至少还有口饭吃。”

“说得没错。”唐衿弯起眸子，似笑非笑：“但是，做一条被圈养的狗，好过做一条吃力不讨好，累死累活，最后却被抛弃的狗，要好些。”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丢下这句话后，唐衿不再理会礼乐，转身往旁边走去，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低头从身上扯了一块还算干净点的衣服，仔仔细细擦拭着脸上的污渍，他不想让詹释月看到自己特别狼狈的模样，只是刚才来得急，没时间料理自己。

礼乐在一旁思索着唐衿的话，心里沉了沉。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什么了吗？］

［不应该。］系统说：［这个人虽然有点聪明，但也不过如此，每一步都按照你和魔尊大人掌控的路线走，再怎么样，也翻不了天。］

［倒是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原本定好让禄青丘五年内飞升的，现在都四年多了，时间一点点在减少，这次任务不成功，可是要扣分的。］

［知道了。］礼乐阴沉着脸，一向好看的桃花眼里，现在被雾霾所覆盖，莫名有些渗人。

能感觉到有阴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唐衿没有回头，坐在地上，继续擦拭着脸上的东西。

等詹释月再次出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他一出来，唐衿刚站起身，就看到礼乐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到詹释月面色，满脸担忧。

“师父，你还好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礼乐忧心忡忡，桃花眼里似还泛起了红色，眼看着快要掉下眼泪了。

玩绿茶那一套？

唐衿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盯着这一幕。

“你怎么还没走？”目光落在眼前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的青年脸上，詹释月神色微顿。

很奇怪，明明这个徒儿如此关心他，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动静，平静如水。

“徒儿担心师父啊。”礼乐嘴角微微下压，万分委屈：“可是师父，都不让徒儿陪在身边，万一有个好歹……那徒儿，肯定会很伤心的。”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詹释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指尖微顿了片刻，他抬起手来，便要去揉青年的头发，想安抚他，只是还未触碰到柔软的发丝，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师父。”

一句语气微闷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为何，詹释月的内心忽然慌了下，眸光一移，落到一张精致秀丽的脸上。

这张脸，很陌生，可是乌黑明亮的双眸，却莫名让人感到亲切感。

指尖微蜷，詹释月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在礼乐身上，恰好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吾无碍，不必担忧，等事情暂告一段落，再去找你，你先回去吧。”

“徒儿不回去！”礼乐忽然抓住詹释月的手，固执道：“徒儿想留在师父身边陪着你，更何况周围还有个与魔为伍的叛徒在，若是他趁你不注意，伤害你怎么办？徒儿要保护师父！”

提到与魔为伍，詹释月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十指无意识地拧在一起，唇瓣抿得很紧，乌黑的眸子紧紧望着这边，一句话不吭，可眼神却很复杂。

有担忧，有关心，甚至还有……难过。

注意到自己在看他时，少年的长睫颤了颤，眼底似乎溢出一抹晶莹，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好似自己的错觉。

倔犟又脆弱的模样，看得詹释月心脏微微缩紧，这是曾未有过的感觉，又好似……曾经历过。

“无碍，他不会伤害吾。”还未等思考，话已经吐口而出。

在听到自己肯定的声音后，詹释月一怔，随后便看到礼乐错愕的目光。

“师父……”礼乐皱起眉头，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你……是不是魔气入侵太深了？”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詹释月一向与魔不共戴天，唐衿身上的魔气那般严重，若是换作以往，压根没有靠近他的可能性。

詹释月没再说话，而且转身朝唐衿走去，便看到少年因为自己的靠近，暗淡的眼神倏然有流光闪过，让他想起云宗派顶峰上，夜里的星辰。

如他眼中那般，一样美好。

“为何不走。”詹释月停在距离唐衿一米左右的位置，丝毫没注意到眼神已经冷下去的礼乐。

唐衿却注意到了这一点，面上不动神色。

“因为，你还没有接受神之心。”唐衿声音软软的，可眼神里的执着却比石头坚硬：“神之心，可以驱散你体内的魔气，可以让你……活下来。”

再继续这样下去，詹释月体内的魔气越来越盛，等压制不住后，定会坠落成魔。

而以他的性子，绝对会在坠魔之前杀了自己。

魔气入侵的事情，只有礼乐知道，而自杀是他自己给自己设定好的结局，从未告诉过别人。

眼前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这是吾，曾告诉过你的？”詹释月缓缓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唐衿：“你从未告诉过我任何事，但我一切都知道。”

詹释月的眸光变得越来越深，很奇怪，在听到这句话后，一直以来都平静的心脏，在此刻，竟然会忽然加速跳动了几下，并且，胸腔里似乎涌上了很奇怪的情绪。

灼热的，诧异的，难以置信的等等分辨不出来的感觉，一股脑堵在胸口处，发闷发涨。

明明少年身上的魔气浓烈得让人蹙起眉头，可詹释月却偏偏讨厌不起来，或许是因为……这是自己曾经的徒弟？

还是因为……其它呢？

沉默半晌，詹释月又问： “为何要背叛师门？”

“我从未背叛过，”唐衿道：“是魔尊把我从你身边抢走的，只要你接受了神之心，把魔气根除，定能想起来一切。”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詹释月才开口，语气温和：“你既然知道一切，应该也清楚，这颗神之心的主人是谁。”

“徒儿自然清楚。”唐衿神色肃穆起来，郑重道：

“上古神仁爱天下，为了万物生灵苍生付出一切，甚至不惜为此牺牲性命，这是她的道心，是她所坚持的道路。”

“而师父您，作为神，也走上了上古神的道路，同样准备为天下苍生万物生灵去付出生命，你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她绝对不会怪罪于你。”

“可若是你不用她的心，待时间一到便就此消亡，六界苍生该如何是好？难道任由魔界肆虐？如今魔界之主，对六界抱有极大的恶意，恨意，以及杀意，你应该清楚，除了你，无人能与他抗衡。”

“这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天下人，为了所有无辜的生灵都有一个善始善终的未来和结局。”

一通为了大爱仁义的话，说得唐衿口干舌燥，可他不在乎，更在意的，是詹释月的态度。

少年的理由很充分，甚至超出了詹释月的想象，同时，不由得高看一分。

明明长着一副柔弱得仿佛随时会碎掉的模样，偏偏骨子却如此坚定。

詹释月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人作为徒弟了。

选择收礼乐到坐下，是无奈之举。

可眼前这人，确实有他的优秀之处。

垂下眼帘仔细思考着，詹释月没有及时给出回应，而是陷入沉默之中。

一旁的礼乐见势不妙，立马快步过来，嘴角弯起一抹笑意，眼神带着戒备：“话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这颗神之心是真的假的，有没有问题？”

“礼乐。”詹释月忽然开口，阻止了礼乐继续说下去：“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