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穿着笔挺的西装，肩膀颜色偏深，外面下过雨，他是冒雨过来的。

咖啡厅打烊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天气预报说晚上八点半到九点有半小时的雨，说明他至少在这沙发上等待了半个小时。

他的右手中指指腹还沾着墨水，身上带着办公室的空气清新剂以及纸张的油墨味，说明一下班就过来了，还挺着急。

分析完，许言清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江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江叙整个人半身隐没在暗处，半身映照在微黄的光下，身体微微后仰，穿着西装裤的长腿抬起，交叠到另外那只腿上，姿势慵懒却显得气势逼人。

见状，许言清顿了顿，同样也翘起了二郎腿，脸上挂上了他招牌式的似笑非笑。

“如果是有委托案还是按照老规矩，让我感兴趣的事情我才会查，至于价格……我们兄弟一场，我可以给你九折优惠。”

“说起委托……”江叙语气沉沉，“我也算是你的老客户了。”

许言清笑得漫不经心。

“不愧是YJ的江总，做生意还真是精打细算。不过，看在你是回头客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八折吧。”

回头客，没有光顾过的客人，哪有回头一说。

江叙半眯起眼。

他拨动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淡淡地跟了一句：“我倒是忘记……曾在什么时候给你的委托了。”

什么时候给的委托？

许言清微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开始变得锐利起来。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名叫心知肚明的寂静里，就像是点燃引线的导火索，就差那触碰火药的瞬间即刻点燃。

“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言清目光闪烁，想从江叙的脸上看出破绽与情绪，从而掌握主动权。可偏偏对面的人眼眸却纹丝不动，脸上依然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好像是他真的忘记了是不是给过他一个委托一样。

而许言清知道，这都是他的伪装。

江叙抬眸：“你没有失去记忆，对吧。”

虽然是疑问句的对吧，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是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肯定语气。

“你记得曾经回到高中时期的颜韫，也记得我那时给你的委托。”

——将颜韫送回这个时空。

如果说江叙能在被时间篡改的记忆里找回颜韫，是因为他对颜韫刻骨的爱意已经成为了他的肌肉记忆。

那许言清又是因为什么呢？

思及此处，江叙眼神微暗。

“我确实有关于颜韫的记忆。”边说着，许言清脱下右手腕上棕褐色皮质腕带的机械手表，因为常年不曾摘下，那表带下的皮肤已经和周围的呈现了两种色调。但最让人瞩目的，不是皮肤的颜色，而是那隐藏在表带下的几乎深入骨骼的牙齿印。

那是——

“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骇人的齿痕，我怎么也得调查一番的吧。”除了齿痕，重要的是指头上还带着YY首字母的创口贴，查到颜韫并恢复记忆还是在大学时期。

多亏江叙。那家伙跟失了魂一样，心思全在一个叫颜韫的女人身上。他好奇心作祟，竟然发现她有在自己所有物上写上YY的习惯，又查了她的牙医就医记录。

世界上，是决计不会有两个人拥有完全相同的牙齿的。

所以，许言清这才恍然大悟。

“我真正恢复记忆的时间，在你之后，所以你不必对我抱有这般大的戒心，我对颜韫可没什么感情。”许言清站起身，到半开放厨房的流理台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你对她做了什么？”江叙忽然问道，眼神盯着他裸露手腕的牙印。

“呵。”许言清嗤笑，“当然是让她留在那个世界了。”

他可不会好心帮助江叙。

“你——”

江叙眼底带上了几分煞气。

“显而易见，我失败了。不然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应该会不太一样吧，至少……你现在不会站在这里与我争锋相对。”

许言清说完，姿态闲适地喝了口水。

无人可见他眼底懊恼与烦躁。

“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叙起身，向流理台走去。

许言清：“你以前很会潜水吧，是她自己发现了你的异常，继而猜到你再也不潜水是因为她的缘故。她确实挺聪明，却又没那么聪明，所以才会跳下鲨鱼聚集的深海里，我都已经提醒过她了……”

话音戛然而止，凌厉的拳风朝许言清袭来。

他根本没看清江叙的动作，更遑论躲开，等回过神已然躺倒在了地板上，脸下颌骨的位置隐约可见青红色的拳印。

许言清啐了一口血沫。

江叙捏了捏拳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浑身的气息冰冷，透露出一种可怕的阴沉。

许言清自下而上看他，眼镜片闪了闪光。

三，二，一。

他在心里默念着倒数。

几乎是在江叙的出拳动作的瞬间，门从外面打开了。

机械碰撞的声音响起，是□□上膛的声音，而后便是中气十足的一声：“警察，都给我不许动！”

*

警察局里，现任刑侦队长李泽十分头疼。

他就不该踩点去找许言清，许言清给他发短信，说自个儿被凶案歹徒劫持在家，他兴冲冲上门抓案子凶手，结果……呵呵……被他算计得妥妥的。

还倒不如晚点，过去还能给他收个尸，现在看着底下警员战战兢兢地给江大佬做笔录，李泽就一脸崩溃。

偏偏另一位许魔头还火上浇油：“明明白白的非法私闯民宅，还有人证物证俱全的故意伤人罪，审判为非作歹的黑暗势力和不法奸商这种正义感十足的事情，明天就是YJ江总裁法制版面新闻头条，好好的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刻，你这小警员怎么还哭丧个脸啊？”

金融界缴税大户江叙：“……”黑暗势力不法奸商，你说谁？

李泽：“……”去他妈的升职加薪！

小警员哭丧个脸看向李泽：“老大？”

李泽无奈朝他挥挥手：“……行吧，这笔录我做，赶紧去吧去吧。”

小警员如蒙大赦，火上屁股似的逃离了办公室。

第41章 自私的基因

十点半的时候，警察局只有寥寥几个值夜班的警察在。警司办公室内烟火了了，李泽仍然在为面前两个水火不容的兄弟头疼。

他用原子笔头敲了敲桌面，把烟头按灭，语气疲惫：“你们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打架啊，不然我这笔录要怎么做？”

李泽抬头看看左边。

是一言不发沉着脸的江叙。

又看了看右边。

是掩着口鼻，假寐的许言清。

好家伙，根本没人搭理他。

他强行咳嗽了一声，决定摆烂：“你们要是谁都不说话，咱们同学三个今天就耗在这儿一晚上吧，就当是你们陪我值夜班了。”

在警察局办公室的椅子上，待一晚上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许言清率先开口：“需要拘留一晚上，顺便陪你值班的人可不是我。”

他抬起二郎腿，悠闲地瞥了眼江叙，慢条斯理地说，“晚上八点到九点半我一个人在家休息，江先生突然出现在我家，并且对我进行暴力攻击。且不说我们打架的事，光是私闯民宅就足够拘留江先生二十四小时了吧。”

若说打架的原因，他们两个无论是谁都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过去未来的事情，哪是三言二语就能跟外人说清道明的。

所以，他认准了江叙什么也不会说，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乖乖地在警局拘留一个晚上。

江叙那迎面的一拳，是用足了狠劲的。

也亏得许言清他反应及时，只打到了下颌骨的位置，没伤到面额鼻梁，否则那就不是下颌青紫的些许胀疼了。

许言清也不会仅仅让他拘留一晚就肯善罢甘休的。

不过，江叙可不是任由狐狸巧言令色的蠢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