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899)

作者:绿梅枇杷

可见她并不相信他与她从前那点旧情,是她可以依恃。总是他不够强大,从前不能护卫四娘,如今也得不到她的信任。

不不不,从前那是在洛阳,他背后是风雨飘摇的家族,面对太后与天子;如今在豫州,他麾下兵强马壮,站在他的对立面,不过一介流匪——他有什么可怕?他如今懦弱到面对一介流匪都要退避吗?

他留下了贺兰,就算是为了四娘,也不能让她再落到华阳手里。

那时候她还不是他的袖娘。

……

贺兰袖站在窗前,看窗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她又回到了洛阳,真的,简直像做梦一样。

陆俨这次进京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回家。他如今进宫面圣了。贺兰袖并不是不知道陆严不是太好的归宿,但是……只有他了。在周乐和陆俨之间,一条死路,一条生路,根本不用选。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和萧阮没有缘分,贺兰袖几乎有些自怨自怜地想,她原本以为上天给她再一次机会,是为了得偿所愿。

却原来并不是。

三娘也没有得到。

她倒不奇怪嘉语不肯跟萧阮南下,她也不傻,在洛阳还有个依仗,去了金陵,还不知道受到怎样的磋磨呢。到头来都便宜了苏卿染。她有时候疑心苏卿染是不是也死过一回,不然怎么有这样的运气。

不过——那当然是不可能。三娘也就罢了,如果是苏卿染活过来,头件事肯定是咬死她。想到这里,贺兰袖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

既然已经是不可能和萧阮再续前缘了,她倒也想得开,横竖天下未定,她还有机会。

——周乐从前死得早,连长子也死得早,不到而立。次子篡位登基,后来闹了两三次兄终弟及,摊上两个熊孩子,国力迅速衰弱下去,建国二十八年,亡于宇文氏之手。统共也就娄氏过足了太后瘾。

天底下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些,三娘不知道,周乐也没能问出来,更别说其他人了。贺兰袖很有种天下风云尽在手中的错觉。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迎着风,敬自己一杯:她能活到这时候,实在是很不容易。当初三娘逼殉,差点就着了道。好不容易抓住咸阳王这根救命稻草,又不过一时血勇,并无长策,到头来怪她连累他贬出洛阳。

她连累他?可笑,他是不知道他从前怎么死的吧!

如果母亲还在洛阳就好了,酒入肠中,贺兰袖到底叹了口气,在洛阳就能等到她回来。三娘怎么就不能看好她!她从前是为了三娘留下,这一世,却为了寻她北上,她这个娘亲,怎么就这么命苦。

她并不看好元祎修与周乐的这一战。诚然周乐从始平王手里拿到的人马不如从前。他的基本盘还是六镇降军——没有经过始平王整训的六镇降军。但是看看元祎修手里的牌吧,哪怕有一张能服众的呢。

首先得位不正,天下州县原就在观望之中。

要知道,当初洛阳城破得太快,天下人来不及反应,后来始平王兵临城下,却是一场预告过的长途奔袭,仍不见州县勤王。他这半年里又打又拉,才好歹名义上得到天下效忠,其实位置坐得还是不稳当。

这次出兵,就是一个考验。

考虑到洛阳人马有限也好,或者是消耗州县的对抗之力、收敛人心也罢,在贺兰袖看来,迟早会演变成天下州县联军与冀州的决战。云朔七州破敝不说,其余州县隔岸观火也有两三年了,没见过血的,算什么兵?也就陆俨手里六万人马稍稍强一点——但是陆俨的身份资历,又哪里能服众?

河南道也就罢了,他家原就据有豫州。

燕朝旧例,这种大仗非宗室不能统帅。可惜咸阳王死了。如今宗室里能拿得出上战场的,总不能指望宜阳王吧?

如果她猜得不错,统帅多半是会在元昭叙和元祎炬之间。元昭叙对上周乐没有胜算,元祎炬也没有。就不说河北于周乐是主场,于元祎修的联军是客场,人马多,自相践踏起来,可比人马少还厉害。

不过,这刚刚好也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那就好像周乐趁着云朔之乱,收了六镇降军一样。

第297章 海棠花谢

谢云然每天都临一幅字。

她知道外头如今怎么说她,跌宕起伏的人生难免落人话柄。然而比起正始五年初夏的际遇,这次已经好很多了。

落下最后一笔,方才偏头去看摇车中小儿。天底下没什么比小儿长得更快了,昨儿看他眼睛还睁不开,过得几日,已经水汪汪藏了葡萄;早些日子还是肉团团坐起来费劲,如今已经能扶着车沿颤巍巍站起来了。

玉郎等了许久才等到母亲回头看她,喜得脸上肉成一团,伸手呀呀要抱。谢云然看一眼窗外,已经是深秋了,天高云远,凉爽有风。抱了玉郎出门,她院子里种了桂花海棠,一阵风过去,簌簌地遍地落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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