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694)

作者:绿梅枇杷

“……是,婢子听说是。”

“到底是不是?”

“是!”

昭熙觉得自己沉默了许久,然后方才能够问出来:“是谁?”

“什、什么?”

“驸马是谁?”

“是宋、宋王……”

昭熙:……

如果换一个场景,他没准会哈哈笑两声:原来是他,到底还是他。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对这个人充满了好感。觉得三娘这样任性,不能收此人为婿实在可惜。甚至一度想过,如果三娘不成,不知道阿言成不成。

但是如今这形势——

用脚趾头想也都知道这背后充满了算计。如果被算计的是萧阮也就罢了,他有的是办法;但是如果被算计的是三娘呢?如果是萧阮仍对三娘有心,在元祎修乱点鸳鸯羞辱三娘的时候挺身而出……也就罢了。

那要万一不是呢?

昭熙右手一推,一腔血喷出来,宫人软软倒下去。他抹了一把脸,掉头往结绮阁走。

“华阳和宋王?那不挺好吗!看不出元祎修还能做个人呐!”郑忱嚼着昭熙带回来的肉脯,一脸莫名其妙,“还老早以前我就听说——”

“那不都是从前吗!”昭熙不耐烦地道,“后来三娘改了——还不许人长大了!”

郑忱:……

如果对一个人的倾慕,会随着时光流逝减退,乃至于最终消失……那该有多好。

“……你往哪里去?”

“我得去看看。”

郑忱:……

“你怎么出去?都这时辰了!”

昭熙右手一抬,指尖挂了一面腰牌,暮色里闪着寒光:“我拿到了这个。”

“这个也没用!太冒险了、这时辰!不是我说你,华阳与宋王成亲,就没你什么事,没事你操个什么心啊,这要暴露了……喂喂等等、元十三你等等我!”

昭熙回头看他。

郑忱三下两下把肉脯往嘴里塞完了,鼓着腮帮子道:“……我、我跟你去!”

昭熙干咳一声:“郑侍中,我这次得你救命,已经感激不尽——”

“啰嗦!”郑忱打断他,“走吧!”

昭熙笑了一笑,右手一抛,郑忱下意识抬手,触手一凉,对光一看——又一面腰牌。

郑忱:……

他早该想到,华阳这样狡猾,该是家学渊源。

……

嘉语并不知道,半个时辰之差,让她与昭熙失之交臂。

这时候马车已经抵达宋王府了,一路平安,没有夜袭,也没有任何突发事件。连凑热闹的障车儿都没有出现。

平静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

宋王府里里外外挂起彩灯。其时,距离宣布先帝驾崩,尚未满百日。

侍娘挑起车帘,宫人扶嘉语下车。毡席从脚底一直铺展到王府的西南角。那是青庐所在。宫人拉起步障,有两三里之长。嘉语余光所见,是连绵不断的桃金娘,一朵一朵开得流光溢彩。人通通都被挡在外头。

两个宫人亦步亦趋,团扇遮住她的脸。

隔着步障,隐隐能听见嘈嘈的说笑声。虽然说人心未定,但是仍来了不少人捧场。毕竟是新君登基以来第一桩喜事。双方身份又如此特殊,一个牵扯到手握重兵的始平王,一个是南朝北来的亲王。

这次元祎修的登基,又与南朝脱不了关系——

“……听说护送陛下北归的安将军也被宋王请来做了傧相。”这对叔侄搞什么鬼?人们交头接耳,投往步障的目光越发灼热,恨不能往那锦绣丛中丢一点火星,烧开一片,揪了新妇出来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相信华阳会心甘情愿接受元祎修指婚:人都说他杀了她的兄长;有趣的是,也没有人认为,华阳嫁给宋王是被迫。大概是因为,宋王这样一个人,无论谁嫁给他,都不算委屈吧。

嘉语在这些置疑的目光中,只管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条路她走过。光照进她的眼睛,让她一阵一阵的晕眩。不、不是的。那时候步障上绣的是牡丹,大朵大朵的牡丹,开出盛世气象。

那时候宋王府也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不一样了。

那时候父亲在,昭熙也在。客人更多,也更热闹,却没有什么要她操心的,她只管欢欢喜喜,飞蛾扑火。

想到“火”字,嘉语心神一凛。

毡席在脚下一点一点变短。路到尽头,猛地一张脸撞进她的视野。刹那间火树银花。她从来都知道他长得好看,但是从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盛装——不她见过的,但是过去太久,久到她想不起来了。

又或者是,那次他站在这里,并没有这样光彩照人。嘉语几乎想要往后退——奈何一左一右两个宫人硬邦邦撑住了她。

“三娘不认得我了?”萧阮笑吟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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