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587)
李愔斜睨了他一眼,这小子能啊,始平王、宜阳王、宋王……如数家珍,攀上的权贵竟是不少。他有心指点,说道:“六月底,始平王世子迎亲出了乱子,是宋王带人平定的——说起来带的还是你的人。”
周乐脑子也不慢:“三……华阳公主的部曲么——始平王世子成亲了——华阳公主的部曲如何能听宋王的指挥?”
李愔奇道:“……不是世子的部曲吗?”
周乐道:“不是。”
这解释还真是简单粗暴,李愔悻悻道:“公主又不上阵打仗,练这么多部曲做什么。”
周乐:……
兄弟你会不会找重点啊!
周乐道:“华阳公主的部曲,听世子的命令也就罢了,如何竟由着宋王来指挥——吃谁的喝谁的都忘了!”
李愔:……
李愔不知道周乐这怒从何来,只略略猜到那批人大概是始平王留给女儿防身之用,自然不能人人都使唤得动。便解释道:“当时始平王世子前去谢家迎亲,乱起,世子与世子妃下落不明,是以——”
“那也不该交给宋王啊!”周乐怒道,“朝廷没人了么,叫这么个南蛮子领兵!”
李愔不知道他对萧阮存有心病,一边是诧异,一边是好笑:“……后来才知道世子带世子妃直奔了皇城,当时宋王刚好在宫里,因不知乱从何来,也是情急乱点兵了……宋王那一战表现出色,这回才被……点了差。”
他心里对太后恨到了极处,竟不愿意尊称,但是多年教养,要直呼姚氏也是不能,只能含混带过。
周乐面上颜色稍霁:“原来是这样——”既然李愔先提到了始平王,他少不得想要打听嘉语近况,只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问世子也就罢了,问个闺中小娘子,多少有些不宜。她该是及笄了吧,他想。
李愔说到始平王,也想到了华阳公主这茬,一时笑道:“方才我直呼那位小娘子弟媳,周郎还不喜,说起来,却不是我的过错。”
周乐:……
“总不成是我的错?”
李愔摇头道:“那倒不是,是华阳公主……”
周乐觉得自个儿心跳都慢了一拍:“什么?”
“是华阳公主……公主送我出城,倒是说起,周郎应该是在云州,又托我如果遇见周郎,可代她转赠此物,以为新婚之贺。”
李愔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对足足够半斤重的金镯子来。真的,之前还觉得华阳托他带此物颇为奇怪。到这一路逃难,打小不识黄白之物的贵公子方才渐渐知道银钱可贵。
特别见了这帐中清寒,更是生出佩服来——盛世古董乱世金。
周乐呆了一呆,竟没有伸手来接,目色往下,看到自己的脚尖,停了半晌,方才嗫嚅道:“可是……我没有成亲啊。”
怯得简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谁传的这种谣言,三娘信了么?她怎么会信这样的鬼话……这千里迢迢的,却叫李愔带了这东西来。她是不要他了吗?镯子就在他眼底,便是不看,余光也能被那灿灿金色煞到。
她是惦着他的,他知道。
唯其知道,才越发委屈。
李愔见周乐虽然尽力掩饰,但是眉目和声音都不对劲了,还有什么不明白。一时吃了一惊,想道:怪不得始平王父子不肯留他在洛阳,远远赶到边镇来,也不予丝毫照拂,却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人既是救过华阳,又为她训练部曲,想是相识已久,极得信任。去年年底,华阳在西山与宋王联手设计于瑾,之后彭城长公主为宋王求娶,华阳却再三不允,难道、难道竟是为了此人?
这个结论连他自己都无法取信——
如果是这样,华阳不肯答应宋王可以解释,却为什么答应了他?再者,无论他还是宋王,都是洛阳贵公子中的佼佼者,这位小周郎君,英武则尽有,仔细看,眉目也是好的,但要说贵气……
李愔生生打了个冷战,这词和他没有什么关系。镯子握在手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越来越重了。
帐中空气僵滞。
光从顶上漏进来,在床上,被褥上乱晃的光斑,也是灿灿的金色。良久,周乐终于还是伸手取了,却问:“华阳公主她……订亲了么?”他竭力想要装出漫不经心的口气,但是绷紧的面皮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
李愔:……
李愔倒不难理解周乐会对华阳生出爱慕之心。虽然华阳的容色不算顶好,但是家世、气度、见识都是加分,你以为美人是怎么长成的,天生的么?天生丽质能有多少,说到底,还是养出来的。
养移体,居移气。
何谓美人,诗经上说得好,首先是“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其次才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