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388)
是忠于太后还是忠于皇帝,对于朝臣来说,总是个问题。
而无论谁当政,燕朝对南用兵,萧阮是个绕不过去的人选——不然燕朝养他们父子十余年,许以公主,许以高爵厚禄,所为者何?
萧阮看到嘉语目中震骇之色,忍不住微微一笑,她能听懂,他就知道她能听懂——他承诺不利用她的父兄,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我娶你,只因为我想你做我的妻子,与你背后的家世、权势,全无干系。
“这是第一件,第二件,”萧阮道,“贺兰娘子。三娘怕我与贺兰娘子有染,如今贺兰娘子……三娘已经知道了,不,我不会娶她。”
“不!”嘉语急促地应了一句,“如果蜀中灾而不乱,或者吴主能忍住不用兵,又或者吴主能在太后与陛下决断之前平蜀呢?”
“那就要看太后与陛下决断得够不够快了。”萧阮道,“如果我说,我会第一时间促成两宫决断,三娘又信不信?”
嘉语心念电转,萧阮避开前面两问,想是甚有把握,莫非已有布局?而第三个可能——要促成皇帝对南用兵不难,难的是太后;太后并无进取之意,除非……
“这是殿下要我做的第三件事吗?”嘉语手足冰凉,她想到了:如今朝中,能说动太后出兵的人,非郑忱莫属。
“不!”嘉语叫道:“殿下答应过我,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这个要求过分吗?”萧阮奇道,“便郑侍中不出手,出兵与否,时机上来不来得及,也在五五之数——三娘是害怕我南下吗?”
嘉语不作声。她怕,她当然怕,理智上她知道她不该怕,就算萧阮顺利南下,要从吴王手中夺回皇位,要安抚上下,经营势力,到能够打起一场倾国之战……那可都不是短时间能完成。
至少到从前她死为止,南方对北方,都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更别说开战……那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十年之后,如果她还活着,照正常的人生轨迹,她早该成亲生子,他也早该忘了他,便是他一统天下,他与她,仍是永不相交的人生,又有什么可怕的。
总不成,堂堂一国之君,还会留恋十年前的是非,还会对他人的妻子恋恋不忘,——她不认为自己有这个魅力。
她并没有掩饰神色中的变化,萧阮看得清楚,唇边一朵笑,狡黠:“三娘还是对我没有信心——放心,这不是第三件。”
嘉语:……
放心个大头鬼,这都不是第三件事,她是真不知道,第三件会出什么幺蛾子——要和今晚一样,只需她走一趟也就罢了,不然,她还是早点赖掉的好。嘉语松了口气,说道:“既不是,殿下就不该与我说这些。”
“我想与三娘坦诚相见。”萧阮道。这确实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坦诚了,坦诚得不亚于他们从洛阳到信都逃亡的那一路。
嘉语想一想,举杯道:“殿下错爱,三娘愿以水代酒谢过。”
双手捧杯,一饮而尽,然后道:“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即便长公主有此谋划,我父亲顾念我的心意,未必会答应。”
萧阮脸色变了一变:“三娘……还是不愿意么?”
“是,我不愿意。”
“我不明白。”
“殿下无须明白。”嘉语强硬地回答。
萧阮握住酒盏,怔了一怔,他原以为,她与他之间的心结,无非就是这些,他放弃了通过婚姻牟利,他想一生一世好好待她,就好像传说中的许多佳偶一般,从最初到最后,从青丝走到白头。
却原来……她还是不愿意吗,他做的种种,她都不稀罕吗?明明她那样喜欢他,他还记得她的那些目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如今,她也不肯抬头看他,到底这之间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
也许就如她所说,他无须明白,日后……成亲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来明白。
萧阮于是叹息一声,说道:“然而三娘你也要明白,如果长公主决心要做一件事……大多数时候,她是能做成的。”
彭城长公主在宗室中颇有影响力,嘉语是知道的,却问:“殿下为何不反对?”话又绕了回去。
“我心许三娘子。”萧阮认真地回答,就和方才一样。
嘉语:……
“以殿下人才,何至于娶一个并不愿意的女子?”嘉语是真不明白了。
“我心许三娘子,我知三娘也心许我。”
嘉语:……
她能掀桌吗?
“如果不是呢?”嘉语强忍住掀桌的欲望。
“如果不是,三娘为何不抬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要说萧阮一点失落都没有,那是不可能。只是世人都道男子多情,女子痴心,他根本不相信,她会对他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