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247)

作者:绿梅枇杷

这样做,除了让人怀疑她的品行以外,不会有别的结果。要碰上有洁癖的男子,甚至可能因此退婚。当然萧阮不是一般人,他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她这是把她的软肋交到了他手上。

原本他以为,贺兰袖不过是故作惊人之举,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博得他的好感,虽然方式有点不对头——当然他这样想也不算错。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贺兰袖的切入点,竟然这样惊世骇俗。

选这样一个地点,说这样的话,她只差没指着鼻子告诉他:我知道你想要南下,想要回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想要操纵燕朝的朝政,趁乱拿到兵权——她是什么时候看穿的?他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

虽然大多数人都能够据人之常情推测他想要南下,但是也大多数人都认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会卑躬屈膝,仰燕主鼻息,讨好当权者,指望借到兵——毕竟,大多数流亡的皇子王孙都是这么做的,比如春秋时候的公子重耳。但只要当权者没有头脑发昏,就绝不会真个让他染指兵权。

最多也就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个名义上的统帅,在南北交战的时候,做一面幌子。

这是个很大的隐患,萧阮想。如果贺兰袖不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闺中女子,恐怕这时候已经尸骨无存:荒郊野外,这个时辰,以贺兰袖的性情,知道这场约会的人,想必不会太多。

口中却奇道:“贺兰娘子这话荒唐!我要把郑侍中攥在手心里做什么?”

“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贺兰袖根本不理会他的故作姿态。萧阮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她很明白,只要她能给他带来好处,他不会计较她说话的方式,“如今落魄,在崔家做门客,殿下可以自去寻他,他叫……随遇安。”

贺兰袖一口气说完这些,歇了片刻,不等萧阮开口,紧接着又说道:“无论殿下信还是不信,话,我都说给殿下听了。我是殿下的未婚妻,是天子为媒,父母之言,我与殿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阮慢慢松开手心的刀。他早该想到,和三娘子一起长大的女人,不会简单到哪里去。不过……萧阮笑了起来,那种从唇边漾开的笑意,并没有深入到眼底,“贺兰娘子这话说得不对。”

贺兰袖微笑。即便按照律法,已经定了亲的女子,也不能再算是娘家的人。她这样说,是让他看到她的决心与诚意。当然她并不指望萧阮能够做出回应——这个人,从来都口不对心。他没有拔脚就走,是个好的信号。

“……只要贺兰娘子一天没进我萧家的们,就一天还和贺兰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说的是“贺兰氏”,不是始平王府,贺兰袖姓贺兰,不姓元——他撕下了她面上最后的遮羞布。

不要以为你从始平王府出阁,就是始平王的女儿!

他还没有接受她的效忠,至少在他们成亲之前,他不会当她是自己人。但是他也让她明白,她没有别的选择,除了他,并没有什么人,是她可以依靠——贺兰氏早就抛弃她们母女,始平王对她再好,也是外人。始平王会为三娘子火中取栗,对她,只会锦上添花。

她在这世上,就如浮木,如飘萍,他是她的岸。

他始终没有回头,贺兰袖福了福身,慢慢朝相反的方向,自己走远了。这一次,她的脚步很从容,很轻,很笃定。她知道他说的对,就是这样,她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她把自己,寄生在他身上。

所以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可信。哪怕是苏卿染。

苏卿染在南方还有亲戚,有族人,血脉相连;而她贺兰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只有他。只要时间够久,他会依赖她,就如同她依靠他。

这是一种共生。

回到王府,萧阮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他不知道贺兰袖的消息来源。如果不是三娘子,那也许是始平王。都说始平王夫妻和睦,但是内帏中事,外人总不会太清楚,没准宫姨娘也有得宠的时候呢。

贺兰的身世,没什么可疑的。年前萧阮获悉与自己订亲的不是嘉语,而是贺兰袖的时候,就已经差人打听过。贺兰氏是大族,当初跟着元氏起家,东征西讨,也立过汗马功劳,只是迁都之后,慢慢就败落了。

迁都之后败落的家族不少,但是败落到贺兰氏这份上的,倒也不多。

人一穷就志短。

贺兰袖的父亲早逝,留下的家财说多不多,也就够母女吃穿而已。就这么着,也让族中垂涎。反正宫家没人了——彼时始平王不过是个穷小子,只挂了个元宗室的虚名——就有人琢磨着过继儿子给宫氏占了家产,至于那个丫头片子,逮机会卖了就是,人贩子一走,山高路远,就说是被牙花子拍走了,谁还能说他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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