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74)

作者:绿梅枇杷

嘉语喜出望外,亲自迎出去。谢云然这日穿的轻红裙,外罩白绡纱,镂空绣了蝶纹隐隐,精巧绝伦。发间竹节白玉簪,耳中石榴石,清雅中恰到好处一抹艳色。嘉语笑道:“谢姐姐别来无恙!”

谢云然也笑道:“三娘子气色倒好。”

嘉语领她往里走。

这宝光寺原是谢云然常来,只不过宝光寺甚大,嘉语所住的疏影园她从前却没有来过。这时候但见重水复,柳暗花明,几丛修竹朗翠,庭中又植芭蕉、海棠,错落有致,天然不失雅趣。

这样的好光景,嘉语却一身缁衣,虽然是上好的料子,谢云然却总还觉得难过。她是不信她能笃信神佛的。总还是宋王的缘故,她想,心里又多三分怜惜。

主宾落座,嘉语吩咐茯苓取茶具来——与一般北人家中不同,寺里原是常备茶具与茶叶。茯苓心细,习得一手好茶艺。

嘉语笑吟吟道:“上次姐姐为我煮茶,我就借花献佛了。”

谢云然目视翻滚的沸水,说道:“陆娘子大定了。”

“这么快!”话这样说,实则并不意外。

谢云然道:“陆娘子想着春光好,想请姐妹们去家里聚上一聚……我是来给三娘子送帖子的。”

嘉语忙欠身道:“使个人来就成了,何须姐姐亲自跑一趟。”

“是我和贺兰娘子帮陆娘子拟的客单,”谢云然道。

嘉语:……

她这个好表姐动作倒快。

“我看三娘子今儿气色倒好。”如果说见面时候说这句话,多少是客套,这时候说来,明显是欣慰了。

嘉语微微有些感动,却无从辩解,只道:“表姐能得偿所愿,我也替她高兴。”

谢云然吃惊道:“令表姐……”

嘉语不好把说实,只含混自嘲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也不好再不懂了。”

谢云然心下愈惊,想道:莫非贺兰氏也对宋王……

想起在宫里时候,嘉语屡次对贺兰袖不假辞色——难道她是一早就知道了?一时竟也想不明白:以嘉语和贺兰的关系,贺兰怎么敢横刀夺爱?她倒有心要开解,只是嘉语的颜色,并没有哀伤的样子。

静默中茯苓上来分茶,茶香盈室,嘉语浅啜一口,还是觉得苦。她有意岔开话题道:“难得谢姐姐来看我,今儿天气也好,不如我们上宝石山看花罢,今年桃花开得好……”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间吵嚷。

嘉语皱眉,半夏微一躬身走了出去,不过盏茶功夫,就领了个人进来。

是个布衣少女。

约十七八岁,身量颇为高挑,散披着发,被领到屋当中,抬头怯怯扫了一眼,又迅速低眉,神色间惊慌,像是被追赶的鹿。然而就这一眼,莫说嘉语,就连见多识广如谢云然,都是眼前一亮。

世间竟有这等美人!

什么叫“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嘉语到今儿才算见识到。她从前见过的女子,从苏卿染到贺兰袖,言行举止,气度家世,都有加分,而这一位纯以色胜。大约只有郑笑薇能与她媲美。

心里暗暗吃惊。就听得半夏说:“这位小娘子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被安侍卫看到了。”

“奴、奴家碰到几个轻狂少年……就、就想进来躲躲……”布衣少女像是怕得狠了,一直低垂着头,也不敢抬起,也不敢看嘉语和谢云然,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若换了别个,嘉语少不得问一句“他们为什么追你”,但是到这个少女头上,那就是完全不必问的一个问题——果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只是嘉语和谢云然都没有什么侠义心肠,这时候对望一眼,心里想的却是:竟有人敢来宝光寺撒野!

正疑惑,外头又有了动静,虽然远,也听得出是男子声音,嘉语一时恼了,吩咐半夏:“叫他们滚!”

又同茯苓说:“带这位小娘子下去,好生安置,等风头过了,再领她出去。”

茯苓半夏领命。那少女像是甚为感激,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只退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待人都退出去,嘉语这才转脸,略带歉意道:“让姐姐受惊了。”

谢云然摆手道:“三娘子和我不必这样客气——只是我疑惑,这疏影园墙高院深,就方才那个娇怯怯的小娘子,却如何进得来。”

嘉语心道我前儿逃命,从楼阁之上跳下去也是有的,情急了挣命,哪里还顾得上娇怯。遂辩解道:“我瞧着那个小娘子身上有泥,怕是翻墙过来——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美人呢。”

谢云然愣了一愣,笑道:“……我也是。”停一停,又说,“还很知礼,却不像小门小户。”就是有点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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