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65)
嘉语再看向父亲,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情绪,失望,也许还有乞求:“父亲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什么?”嘉言听出她语气不对,冲口问。
嘉语不答,始平王也没有作声。
太后的目光扫过琥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嘉语这个反应,对她是不太意外的。
就有人上来,要把永泰、阳平和嘉言带下去。嘉言不依。“下去!”王妃虎着脸喝了一声,嘉言不敢违拗母亲,又实在不情不愿,一路频频回头,猛地瞧见贺兰袖,登时找到了理由:“那袖表姐呢?”
“阿袖也下去。”始平王说。
“姨父,”贺兰袖却起身,盈盈下拜,说道,“阿娘叫我看住三娘,如今事关三娘终身,阿袖实在不敢玩忽职守。”
她这是代表浣云,也算是代表浣初吧,始平王的目光微沉。盼娘虽好,终究不是亲娘。便不再说话,权当默许。
嘉语倒是想叫她出去,只是这仓促间,连父亲为什么改了态度都还没想清楚,又哪里有心思节外生枝。
皇帝借故也退了出去。
席间就只剩下太后,王妃,贺兰袖,以及元景昊父子。理论上,都是她至亲。嘉语心里却越来越慌,越来越没底,强撑着又喊了一声:“父亲!”
太后叹了口气。这话原本该王妃来说。只是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得不谨慎些。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多担待:“三娘,你是个好孩子,有些事,不是你父亲逼你,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嘉语不解地看着她。
“皇儿那道旨意没有细说,姨母也是怕唬到你,可是……”太后顿了顿,“你回来前半月,京里说书的,就有了新回目,你母亲……身子不便,又在宫里,消息不灵通,到知道,已经有些晚了。”
说书……新回目。嘉语如堕冰窖。心里只闪过三个字:苏卿染。
早半月回京的,不会是于瑾,于瑾没这个胆子。时间也对不上。那就只能是苏卿染,苏卿染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还盼着萧阮娶她?
“是……什么回目?”问话的却是贺兰袖。
太后说:“是三娘被劫持出宫,宋王挺身相救,又有苏娘子千里寻夫……”
不必更详细,在座都可以脑补出内容的活色生香。嘉语当时就惨白了脸。她是在德阳殿被劫,苏卿染不在场,是谁走漏的风声?萧阮,还是贺兰袖?嘉语张嘴,又闭牢:事到如今,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都是些荒诞不经的东西……本宫也筛查过两三遍,打死了好些个人,也没查出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太后声音里满是歉意,“左右不过是于家余孽……是本宫心软,怜他于家三代为国效忠,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把事情做得更绝些!”
贺兰袖的声音又响起:“千里寻夫……太后娘娘,这千里寻夫是怎么回事?”
嘉语在心里冷笑一声,在场大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卿染的身份了。苏卿染与萧阮是有婚约不假,只是从前萧阮那样不情愿与她成亲,也没有提过这茬。这一世三番两次许亲,固然可以看成是为她名节着想,但是究其实,也是没把前约放在心上——而苏卿染也不怨,可见两人早有默契。
“宋王……”太后也迟疑了一刻,方才能把话说出口,“苏娘子是宋王的未婚妻,王夫人做的主,在南边时候就定下了,只是宋王北来不久就披了孝,一直没来得及对外说。”
“宋王殿下既然有婚约,那怎么能……”贺兰袖离座,双膝一软,正正跪了下去,“贺兰恳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越发尴尬起来,心道贺兰袖平素也算乖巧,如何今日……
贺兰袖见太后不应声,目中就流下泪来,转头冲王妃“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我表妹命苦,打小就没了娘,孤零零一个在平城长大,也没见过父亲和兄长几次,可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这样……王妃要是把我表妹许了人做妾,我姨母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决不能安心!”
这话却不是冲太后,而是直戳始平王妃的脊梁骨,只差没指着骂她虐待继女会遭报应。
便是嘉语,也不由诧异:打人不打脸,贺兰袖这就是在打王妃的脸!贺兰袖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真要为她打抱不平?竟这样往死里得罪王妃!
简直是孤注一掷。嘉语想,她、她想从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太后的好感?王妃的信任?还是她父兄的刮目相待?
王妃勃然动色,只是被太后按住,低声说了几句,又始平王私下里伸手与她握了一握,脸色方才缓和下来。
始平王道:“阿袖莫要胡说,三儿不会做妾,我的女儿,怎么会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