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44)

作者:绿梅枇杷

嘉语:……

她不是没见过打仗好不好!只不过……嘉语眼巴巴又问:“那阿爷呢,阿爷也在吗?”

昭熙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要阿爷在这里,你还能安安生生坐着?”

嘉语实在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不能安安生生坐着的事了,于璎雪劫她,又不是她愿意的,碰上于瑾,那更是她倒了八辈子霉,之后又是跳楼又挨鞭子,怎么到哥哥嘴里,就都成了她的错呢。

唉,哥哥的心,海底的针呐。

昭熙雷厉风行发作过,瞧见妹子垂了头,心里一软,说道:“阿爷如今还在殷州,我去了信,快则十天,慢则半月,总会过来一趟。”其实他估摸着,父亲军务繁忙,未必抽得出空来,但是三娘凭空出现在这里,要让父亲不来,恐怕比教猪上树还难——罢了,父亲怎么决定,轮得到他操心?

嘉语听说父亲不在,也稍稍安心。哥哥看到自己这么狼狈,已经够难过了,要让父亲也看到,她简直吃不消。

她虽然不知道仗打到什么地步了,不过她知道结果,这一仗,父兄是大获全胜。所以倒并不担心战况。只拉着哥哥问军营中起居,父亲安康。

昭熙不得不敷衍应付,一面心里暗暗诧异,想这个妹子从前,哪里说过这样贴心的话,诧异之余,不由又是心酸——也不是三娘不贴心,只是她那么别扭的性子,难得好好说话。他这么想的时候,定然没有想到,他妹子也在心里暗暗腹诽,哥哥还真是一如既往不会好好说话。

话匣子倒是慢慢打开了。姜娘进来剪了一次灯花。嘉语在灯下看侃侃而谈的昭熙。她是有多久没见过哥哥了,最后一次、最后一面见到的,只是血污里爬出来的恶鬼,那刀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

嘉语的目光在昭熙的面容上逡巡,照着最后的记忆,那伤在这里、这里——她还记得他当时努力想要微笑的样子,他大约也知道她害怕,他说“别怕是我”、他说“快走!”

昭熙正说到打得流匪抱头鼠窜,忽觉不对,定睛看时,却见他妹子泪盈于睫,泫然欲泣,心里一惊,想道:莫非是我方才说得兴起说漏了,提到了父亲受伤?不然三娘怎么这么伤心?试探着喊了两声:“三娘、三娘?”

嘉语回过神来,眼泪簌簌。

“哭什么……”昭熙生平最怕女人眼泪,何况还是这个从小到大都让他头疼的妹妹,登时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先给她擦眼泪呢,还是先说几句哄她笑。

却听嘉语低声道:“哥哥!”

“嗯?”

“我前儿、前儿做了个梦……”

做个梦也值得哭,昭熙心里哀叹,觉得有这么个妹子,怕是前世欠人太多钱。

“我梦见……战况凶险,父亲和哥哥受了伤……”嘉语伸手去,缓缓抚过昭熙的脸,脸上无形的伤,从眉心一直划到下巴,这么阔,这么深的口子,深得几乎能看到白骨森森:“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哀戚,这当口提出的要求,莫说是一件,就是百件、千件,昭熙也恨不得满口子全应了。

“无论什么时候,”嘉语加重了语气,“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要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昭熙是真心觉得,妹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也许是受了惊吓?看来什么时候得空,须得带她去寺里上几炷香,请沙门给念上几天经——最好,天上的阿娘能够多看顾着点吧,可怜,这次是真吃了不少苦呢。

这真是种异常矛盾的心态,昭熙想,他愿意三娘成熟一点,懂事一点,但是……又哪里能眼睁睁瞧着她吃这样的苦。

但是没有吃过苦的孩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呢?

第94章 一线之间

在昭熙的严防死守下,嘉语愣是没找到借口去探望萧阮。

又过了好些天,方才找机会支开无处不在的姜娘溜了出去——她后来也曾被当做奇货可居,在军营里辗转,又因为周乐,随军过不短的时间,虽然不精通扎营技巧,倒也摸得到方向。

萧阮极是警醒,嘉语一进门,当时就察觉:“谁!”待看清楚来人,目色中许许惊喜,却问:“你怎么来了?”

不等嘉语作答,又道:“我听说你挨了一鞭,可好了?”他原本想问,她那日突然解开绳索掉下去,可有摔伤,或者她那日为什么突然放手,但是话到嘴边,终于都没有出口,也许是,她与他生死与共的决心,他并不是不明白。

“能有什么事。是阿兄的手下,有分寸的。”嘉语这样说,不肯提背上敷了好些天药,翻身都困难,昭熙还唯恐她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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