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250)

作者:绿梅枇杷

不料续作水准大跌。因都疑心是代笔,也就皇后打圆场,说了句“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混过去。

崔七娘知道这个儿子并无诗才,再三诘问,才知道是她这个外甥女做的好事——“阿照硬塞给孩儿,说有备无患……”周昕垂着头,灯打在他脸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

崔七娘想一脚踹死他!

要不是当初兴和帝作乱,大郎没了,她也不指着他!她周家是出土匪,可不出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东西!周乐指着他写诗么,当初他五叔周昂诗写得好么——

阿照也是多事!明知道表兄——

崔七娘不能够想下去。到底自个儿的儿子,不成材也是自个儿的骨肉。阿照要打主意,也不该拿他做筏子。

如今却不好收场。

一个不慎,这孩子就是全长安的笑料——便纵是皇亲国戚,这人的嘴,该堵不上还是堵不上。周乐也瞧不上他,这圣宠一失,生出多少事;更休说这孩子打小脸皮薄,气性大的……

崔七娘按住太阳穴,挥了挥扇子:“你下去吧。”

袁照不知道原委,惴惴退了下去。过几日风平浪静了方才私下里找表妹周琦打听,周琦天真,一五一十与她说了,又埋怨道:“圣人也是,这写诗又不是纺纱,说有就能有。阿兄一时灵光,得了好句子,他也适可而止吧!”

袁照但笑。她猜天子是马背天子,一向以少文为憾,见子弟中有这等诗才,便是芝兰玉树,生于阶庭,岂有不喜之理,是有心夸耀,才叫周昕露一手,谁知道——

她到底年少,想到自个儿的诗压过了一众长安少年,心里喜得飞飞的,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不明白姨母在担心什么,只觉得顶了不起给表兄多捉几次刀。

她不知道那是她的原罪。

转眼到十月,周乾与周昂忌日相去不远。这在周家是大事:每年这时候,圣人都会遣太子亲临,代为祭祀。

那是袁照第一次看见太子。这位遥不可及的贵人,是个十分英俊的少年,和她的两位表兄并不是太像。举止风度无可挑剔,庄严配得上他的祭文。

他身边的少年就活泼许多。太子给崔七娘介绍说:“这是我表弟安城王。”

崔七娘笑得一脸慈祥。她说不上独孤羽生哪里像他的父亲,也许哪里都不像。到底继承了他的姓氏。那个廿年前被她拒绝过的男子。她已经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那时候他名不经传,也没有后来的美貌与风度。

而她的周郎——周郎野心勃勃。崔七娘心里叹了一声。

“我知道这个安城王……”周琦给袁照咬耳朵,“城里都叫他独孤郎。”

“……晋阳公主的长子,他阿姐就要做太子妃了!”

袁照承认这是难得的美人。他像是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只管嬉皮笑脸:“……姨母说表叔诗作得好,叫我来府上和表叔学!”

周昕板着面孔:“安城王客气了。”

袁照心里直摇头,她虽然不知道安城王和周昕什么过节,也听得出安城王是损他。

“安城王开玩笑呢,表叔不要理他——我阿娘没说过这话!”太子十分头痛,他这个表弟到长安有阵子了,皮得很,也就阿狸管得住他。

袁照都替周昕尴尬:皇后没说过这话——皇后知道你就是冒牌货!偏她表兄还一板一眼回道:“安城王风趣,我知道的。太子勿虑。”

安城王大叫道:“大伙儿给我评评理,我姐夫叫我安城王!”

太子:……

早知道就该牵了春申过来。这个活宝敢多嘴,他就放春申咬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春申这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怕死了他,独孤羽生却偏怕了春申。

他说:“我怕我下手没个轻重,把春申弄死了,我阿姐不和我干休。”——这话太子当然是不信的。

安城王独孤羽生这么一闹,倒把祭日的悲戚冲淡了大半——终究周乾兄弟过世也有十余年了。再悲痛,也都过去了。

再激烈的情感,也会在日复一日中消磨。

祭日过后,安城王果然在周家住了几天——当然不是为了学诗,而是陪太子探望长辈。周琦最开心,快活得飞来飞去。

因都是自家亲戚,倒也不十分避嫌。

独孤羽生和周琦实在没多少话说。她是长辈,年岁又小。和袁照倒还说得来,都是异乡人,同为异乡客。

独孤羽生和袁照说:“长安人规矩忒多!”

“好像人人都会写诗!就我不会!”他坐在亭子的扶栏上,就着酒吃花生米。外头下着雨,潺潺的,像是溪流,“都秋天了,冬生和我阿姐也没空陪我去打个猎!”

他看了袁照一眼:“我姐夫小名儿叫冬生,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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