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2)
又想起白日里的不同寻常,心中疑云更甚。口中却只道:“我过来给王妃请安。”
嘉语心道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好表姐,竟每日按时给王妃晨昏定省呢。忽的心里一动,贺兰袖也是个聪明人……
腰后一紧,嘉语赶紧说道:“表姐回去吧,母亲头疼,已经睡下了。”
“头疼?”贺兰袖声音里充满了忧虑,“要紧吗?”
“不要紧。”嘉语也知道这句话是在冒险,可是这个险,她不能不冒:之前没有料到王妃会出门探看,被一举拿下,只威胁周乐保住嘉言的命。周乐这样滑头,没准就真只保住嘉言了——要知道他方才给她上绑,可丝毫都没作假。紫萍手里有她塞的小锉刀是没错,但是紫萍能成什么事,她真不敢赌——千怪万怪,怪王妃关心则乱。嘉语暗叹一声,说道,“我给母亲点了安神香,就我去你屋里我常点的那种……”
腰后又是一紧:“少废话!”
嘉语心道要是这会儿贺兰袖反问一句“什么我屋里你常点的”,她就是死路一条……好在贺兰袖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听到话只应一声:“那就好……王妃好好休息,我回房了。”脚步轻快,不紧不慢走远了。
嘉语手心里攥着的汗,到这时候才凉下来。她用香不挑剔,份例给什么用什么;去贺兰屋里也少,往常都是贺兰过来她房里——她房间大,摆设也奢华。
中年男子看她一眼:“去吧。”
嘉语领路,周兰亦步亦趋,后面跟着周乐周安。周乐要回宝光寺,嘉语猛走几步,拽住他的袖,身后紧贴着周兰的匕首与喝问:“做什么?”嘉语也不管,兀自说道:“帮我多抽那臭丫头几下,回头我赏你高丽美人。”
“高丽”两个字说得又快又含混。
周乐微垂了眼皮在暗影里,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浓密的睫就压在眼珠子上,一重一重的光影,不知怎地竟生出三分秾丽的颜色,他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权贵攀附高门大族,在南北朝也算是比较常见,但是一般攀附的,史书上会记载说“自云某某某某”,而不是直接说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之类的。
第8章 王妃急病
车里没有点灯,周兰的呼吸浅得近乎于无。就好像黑压压的车厢里就只有嘉语一个人,不,一个鬼。
甩鞭子的声音,马蹄得得得的声音,车轮辘辘地转动。
始平王妃的腰牌果然管用,宫城侍卫问过嘉语的身份就放了行。
巍峨的宫殿潜伏在巨大的阴影里,草木葳蕤,初夏特有的香,纺织娘在很远的地方一声一声地唱,脚步都轻得近乎于无。
归来池苑皆依旧。
“七年了。”如果不是数字对不上,嘉语几乎以为是自己。转眸,暗色里周兰的娟秀的轮廓。莫非是当初周皇后身边的人?一念未了,就听周兰淡淡地说:“再没人比我对这宫里更熟了……三娘子,你可莫要打错了主意。”
果然……么。嘉语假假瑟缩了一下:“你要杀我吗?”
周兰笑一笑,寒光在黑暗里一闪而没。再没有光,也没有回答。嘉语自言自语自我安慰:“我阿爷还没回来呢。”
始平王握有兵权,就算周皇后如愿回宫,也还有大批的权贵和宗室需要弹压。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如果周皇后不想再次被赶回宝光寺的话。王妃也就罢了,她可是始平王的亲骨肉。
周兰自然明白嘉语的暗示,哂然一声,并不答话。
又进一重门,验过腰牌,周安留在外面,嘉语与周兰下车,被领往德阳殿。
……
始平王府,畅和堂。
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中年男子看了两个手下一眼,正踌躇使哪个出去探看,紫萍猛地挣脱束缚,才逃开几步,被当头一刀砍倒……血腥的气息很快弥漫开来。
压在王妃颈上的刀紧了一紧。
再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出声。也没人注意到,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小小一支竹管,悄无声息捅破了润湿的窗纸。
中年男子又侧耳听了片刻,吩咐手下:“出去看看。”
有人领命而去。
……
嘉语从前见太后的次数不多,但是对太后也有所耳闻。
在世宗后宫,姚充华并不出众,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为世宗生下唯一的子嗣,完全是因为燕朝有项古怪的制度:子贵母死——为了避免储君母族坐大,凡是生下太子的女人,都会被处死。于是宫妃皆愿生女,不生男。
世宗年近三十,膝下尤虚,未免心中忧虑,有日经过花园,听见有人许愿,说“愿生储君”,世宗心中奇怪,召了人来见,问起缘故,姚充华回答说:“当以国事为重,岂吝妾身微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