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015)
“你看我是谁!”他再说了一遍。
嘉语想要抬手来抚过他的脸,她想和他说声对不起,但是她动不了。人在梦里总是这样,并不能顺利控制自己的肢体。
“三娘……”
“殿下……”她模模糊糊地想,又觉得不对,兴许该喊他“陛下”了。
萧阮这才稍稍气平,他低头再吻了她一下,他听见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是要死了对吗……”
“胡说!”萧阮道,“有我在这里,你怎么会死。”
“这里……这是哪里?”
“我们在船上,正顺流而下,再过得几日,就到金陵了。”
“金陵”两个字触发了她心里最深的恐惧,她的脸色刷的雪白,“金陵……”她呻•吟道,“不……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那人道,“你是我娘子,我在金陵,你当然也该在金陵。当初我放你走,是因为你父仇未报,兄长生死不知,如今你仇也报了,兄长也登基为天子,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他说得又急又快,嘉语人还迷糊着,并不能字字都听真切,只反复听着“金陵”两个字,又害怕又委屈,低声道:“不、我不去……周郎救我……”
萧阮:……
“是我,三娘。”
“我从前就死在那里……”她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害怕“金陵”两个字,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她从前死在那里,是不是这次还会这样?她觉得冷,又觉得热,冷一阵热一阵,那些风重新又刮了进来,像刀子一样的风。他就算是要杀她,也用不着这样,那么冷、那么远的路……她想他一定是很恨她,所以才这样折磨她……周郎会救她吧,她想,这一次,他会赶得及救她吧。
她战栗得厉害,萧阮不得不抱住她。他知道她神志已经模糊了,他就是再气恼,也只是气了自己。船到金陵,还须三日,他贴着她的脸,只觉滚烫,要烧退不下去,就是人不死,恐怕也废了。
他终于叹了口气,吩咐下去:“靠岸!”
……
金陵,宝云殿。
“苏贵嫔、苏贵嫔!”内侍苦着脸道,“陛下说这几日不见,是怕过了病给贵嫔……”
“我不怕!”
“贵嫔、贵嫔不能——”
帐幕“刷”地被拉开,帐中男子一骨碌坐起来,俊眉修目,却并非她熟悉的那张脸。他讪讪道:“贵嫔娘娘——”
“元十六,你好大胆子!”苏卿染怒道。
元十六郎苦着脸道:“贵嫔恕罪……”
“我问你,陛下人呢?”
“贵嫔恕罪……”元十六郎再说了一遍。
“他是不是去了洛阳?”
元十六郎不响。
“我问你,他是不是去了洛阳?”苏卿染咆哮起来。
第325章 一笔勾销
确实是上了船,消息得到证实,周乐心中怅惘。近三年的好时光,就像是一场美梦。如今是梦醒了,他回来带走他的人。
人落在萧阮手里,总好过落在贺兰袖手里,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追是追不上的,燕朝水军原就远不及吴朝,得力的也就陆俨豫州所部,剩下的不堪用。征调了几艘渔船,不过聊胜于无。
远远看见江上白帆。已经是进入到吴国境内。大多数人都被他打发了回去,横竖留也无用。
他就远远跟着,眼看着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
嘉语醒来,身体像是轻了许多,神志也清醒了一些。她像是做了许久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一时是周乐,一时是哥哥,后来不知怎的,萧阮也来了……而她竟然还活着,她意外地想。
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心里一紧:这一路被韩舒意虐得怕了。待看清楚走进来的人,却是一惊:“殿——陛下?”
“醒了?”萧阮手里拿的药碗,嘉语看了一眼。她是记得这几日有人喂她吃药,那药苦得很,难道竟然是——她怔了一下,韩舒意是奉他之命劫了她来吗?还是他半路上又从韩舒意手里劫到了她?
他如今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轻易离开金陵?
还是说,她已经抵达金陵了?她有些慌乱地环视四周,松了口气:这屋子简陋,决然不会是皇宫。
萧阮看得懂她眼睛里的情绪,不由摇头道:“再两日就到金陵了。”
嘉语咬了咬唇,太久不见,如今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犹疑了半晌方才说道:“我……我不去金陵。”
萧阮懒得理她这话,只将药碗送到她面前:“喝药。”
嘉语没有接。
萧阮顺手放在床头,却说道:“你不喝我也会带你走。”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她耗,十六郎假扮得半月已经是极限,再久就瞒不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