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011)
韩舒意怯怯不敢动。
嘉语索性打发了薄荷去取水来给她压惊。待薄荷走远了,方才叹气道:“韩娘子还是起来回话罢,我——”
忽地右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即颈上一凉,刀光掠过眼睛。耳边传来韩舒意的声音:“长公主最好莫要乱动,我从未拿过刀,要一时有个不稳,伤了公主花容月貌,可就对不住表哥了。”
嘉语:……
嘉语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韩舒意抽什么风。冒这么大的险,总该有个目的。她竟想不出她能有什么目的——什么目的能让她铤而走险刺伤她。然后——然后她还会做什么?也是她这一年过分安逸,竟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手臂上血流不止。她都这样,就更别说公主府里的婢子了。
谁特么能想到会有人进长公主府行刺啊!还是大将军的表妹!大将军素日连重话都不曾与他们公主说过!
尖叫声此起彼伏,嘉语简直恨不得大叫一句“都给我住嘴!”
“都给我住嘴!”说这个话的却是韩舒意,“再出声,我就杀了你们公主!”
终于安静了。
嘉语并不信她会杀了她,杀她是件风险极高而收益极低的事情。而挟持她——她要的是什么。完全推测不出来。这个人是韩舒意没有错,韩舒意是周乐的表妹,他们之间便有利益冲突,也不会到这一步。
挟持长公主,这是人想得出来的事吗?
抵在她颈上的刀尖有些发抖,她说她第一次拿刀,兴许是真的。她说“伤了公主花容月貌”,这话就有些古怪了,谁在乎她的容貌?又说“对不住表哥”,她自进京,周乐姐弟对她不可谓不好。
“让开!”韩舒意推着嘉语往外走。
有接应……嘉语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她既没有问他们要干粮和水,也没有要车马,自然是有人接应。
安平、安康带人赶过来,看到嘉语受制于人,亦不能多动,只能远远跟着。
“都给我站住!”韩舒意又喝道,刀尖往里一推,嘉语颈上迅速流下来一道血痕,“来一个人,我给她划上一刀,来两个人,两刀——你们敢跟着试试!”
嘉语生平从未见过这等穷凶极恶之人,与她相比,当初于璎雪和于烈堪称温柔。她自忖与她并无深仇大恨。
她用余光看了她一眼,韩舒意的目光阴沉,她是真恨她。
“你阿兄——”嘉语猛地爆出几个字,颈上又是一紧,她知道她猜对了,“没死……是吧?”
韩舒意咬牙没有说话。
她先前是看不起这个公主,动辄数十婢仆服侍的金枝玉叶,搭上她表哥,还不是要他给他们兄妹卖命,她不知道表哥为什么这么傻,镇日里在外奔波,流血流汗,换他们兄妹享受。
但是自她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她的看法就变了,她原本以为她会尖叫,会哭,会哭着求饶,求她放了她,或者声泪俱下,指责她忘恩负义——但是都没有。她镇定得让她心里发慌。她甚至没有问她会不会杀她,她会带她去哪里,她什么都不问,出口说的便是“你阿兄没死”。
怪不得表哥喜欢她,连那个人也——
她心里怨恨,手底下又粗暴了几分,推着嘉语上了车。嘉语上车前多看了一眼,车上并无大将军府的徽记。看来是早有准备,也是特意的选在冬至这日。天子祭天,百官出城,城中防卫原比平日松懈。
嘉语知道呼救没有用,便不费那个力气。
安平、安康不敢跟,亦不敢不跟,只能循着车辙痕迹追踪,又使人上大将军府报信。
车渐渐就出了城,嘉语听着外头风声,不由拢了拢衣裳——她在屋里穿得薄,这时候冷气上来了。
韩舒意倒不制止她这点子小动作,只冷冷看住她。
这个女人当真可怕,嘉语这会儿脑子又清醒了一点,她阿兄八成是还活着,她来洛阳的目的就是为了她——兴许是贺兰袖的主意,多半是。以韩狸与宇文氏的渊源——至少她话里这部分是真的,周乐查证过——不知道是许了什么好处,或者是用了什么威胁,一个娇怯怯的小娘子不远千里而来,入凶肆,唱哀歌,就为了获得周乐姐弟的怜悯——她名声是全不要了。
她劫了她,她阿兄多半会迁怒周乐——周乐亦百口莫辩。嘉语亦忍不住道:“韩娘子可真对得住大将军。”
韩舒意未尝不知道自己对不住表哥表姐,只是这个话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只能让她愤恨更深。
如果不是她,她何至于此!
她原是已经成亲,有了吴主那样的良人,却为了报仇,生生勾上她表哥。那人不肯放手,却逼了她来——想到痛处,韩舒意倒转刀柄,对着嘉语后颈就是一下。嘉语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