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一次是老情人之间点到即止的叙旧，目的是为了做足铺垫、让旧情复燃，这一次，玄千两不打算再继续装模作样，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用最恰当的、最不破坏感情的方式说出自己需要帮助。

可她还来不及想好说什么，机器人就先将饭端了上来。

糖醋排骨、东坡肉、海参小米粥、煎和牛……

都是玄千两喜欢吃的东西。

她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小块塞入口中，咀嚼了一会儿，顿时抱起碗狼吞虎咽了起来。

玄千两已经好久没有在一天之内见到这么多高糖、高能量的食物了，一方面是为了省钱不敢吃得太好，另一方面是圣女的一日三餐被严格规定了进食量，像是她以前在地球的时候常吃的日本和牛，虽然口感极佳，但是因为脂肪含量极高，在这边世界随便多吃几块就超过了正常人一天的脂肪摄入标准，晚上再饿也只能吃草过夜了。

饮食结构的突然转变，让玄千两的嘴里满都是溃疡的脓包和损伤，轻轻在嘴里吸一下都是淡淡的血腥味。

而此时此刻的大快朵颐，让她在食物的味道中感觉到了莫大的满足感，可与此同时，莫大的悲伤感也与之而来。

于是，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咸湿的味道混在饭里面，又被她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

盖亚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玄千两，他道：“晚上的考试有信心吗？”

玄千两抿唇晃了晃头。

“放轻松。”盖亚道，“比你差的人很多，你不会垫底的。”

玄千两轻轻点了点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盖亚沉默，他不用看都知道，玄千两一定已经哭了。

他从很早就不喜欢看到玄千两哭，因为她哭的时候总是像个走丢的孩子，会让他原本灿烂的心情瞬间变得阴郁起来，他更想让她开心，因为笑起来的她就像是教会里挂在墙上的圣母——温暖、美丽、灵动、带给他安心感。

就在这时，玄千两放下碗开口说话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去C级以下。”

盖亚闻声，终于撩起眼皮看向玄千两。

来之前，他就知道她找自己的原因——

玄千两没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上次见面是有话想说而不敢说，这次见面就是有话想说而必须说，因为，没时间了。

虽然她知道可以通过公示选短暂地和自己在一起三年，但是没有女生不害怕之后的一辈子都要沦为量产生育/机器的命运。

因为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才同意了这次见面。

不是他出尔反尔突然背弃了身为军人的信仰，也不是因为多么想要她，而是无论她的名次是什么，她可能都会想尽办法选择自己，两人接下来三年无论如何会继续在一起的现实是注定的。

所以，他才决定站出来帮她，他不想每天回家看到一个身受重伤的女人，他希望他的帮助至少让她能在大运动会中少受一些伤害。

他不会为了她破坏该有的规矩，但是考虑到大运动会的特殊性，他的的确确可以在规则范围内给她提供适当的帮助。

可是，他还想听听她的发言。

他想知道她的态度，想知道她的想法、想知道她的心到底还有多少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玄千两鼓起勇气道：“我想凭努力选到你，可是我有一个成绩是‘差’，而且我受伤很严重，如果、如果大运动会我再拿一个‘差’，那我、那我就只能公示选了……”

玄千两仰头看向盖亚，很诚恳地说着：“虽然我知道公示选是一个选择方式，我也任性地说过如果我是C级以下我也会公示选选你，可是那时候我在逞强，我真得很害怕、我好害怕自己是C级以下，我知道这时候找你帮我很狼狈，但是我真得真得好害怕是C级以下，我不想三年以后变成生育/机器，所以……”

玄千两吸了吸鼻子：“我希望你能帮帮我，让我能的大运动成绩能好一点，我发誓选了你之后，我每天都会好好学习，为下次分级考试努力，我会努力成为能配得上你的等级，除非你说、除非你说和我过腻了，那时候我会自己离开的……”

玄千两说的话盖亚都能理解、也能共情，所以他并不质疑这些内容的真实性。

但是……

“那篇小说是怎么回事？”盖亚打断玄千两问。

玄千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盖亚在说什么。

“网上那篇小说。”

“啊……”玄千两的煽情戏被盖亚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一时间没搞清楚是什么小说，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问，“什么小说……”

盖亚偏过头看向窗外，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你和我在一起前，有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前男友？”

玄千两一听，愣了片刻，与此同时心底犯起嘀咕——陈梵相比自己的发言更在乎黄君山小说中的替身梗，是不是可以侧面证明，他们之间的还有机会？

玄千两立刻凑近盖亚，很认真地回答：“没有，是有人私下曝出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你不是说不能捆绑CP吗，但是我们在一起过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全盘否认太假了，所以我就让君山照着你们这边圣女历年通俗文学大赏，写了一篇小说，承认了我们的关系，但也没有捆绑，这样就又符合你说的，又没有撒谎……”

盖亚看着玄千两一脸认真且滔滔不绝地解释着，他又想起了两人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不久之前在那个世界时，他们两个就像现在这样，约会的时候坐在对面共进晚餐。

玄千两学过的东西很多，所以爱好的东西更多，会一点点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她总是有无数说不完的话要和自己唠。

她能从昨天在咸鱼淘到的老版GTX970显卡聊到前天扎的毛毡娃娃，能从上个月钓的鱼聊到上上个月参加的大胃王比赛，能从半年前报名的马拉松比赛聊到去年参加的女子射箭大赛……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七彩斑斓的世界，和从小在教会长大、只和圣母画像对话的自己完全不同。

每一次他看着她久了，就会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深入她。

然后每一次约会结束的第二天，他都会有气无力地在酒店的大床上醒来，看着身边一脸坏笑的她。

他不敢对她用力，他怕暴露新人类的身份、也怕伤到她，可偏巧她又精力无比旺盛，于是他每次又要忍着不用力、又要卖力，最后他把他自己折磨得要死。

可是，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她的笑容和她兴奋地说着什么的样子沉沦。

而这一次，那种欲/望变得无比强烈。

——可能是因为回到这个世界后压根没见过女人吧，这种对环境的不适应感在看到她后变得更加冲动。

但盖亚忍住了。

他必须学会和她保持距离感，才能时刻清晰他自己的身份。

在想吻她的前一秒，盖亚已经站了起来，打算离开道：“今天到这里了，我接下来还有工作，手机保持畅通，有什么问题问我，我会在职权范围内给你合法的帮助。”

可是玄千两似乎偏偏看透了他固执背后的动摇，在他转身即将离开的那一瞬间，忽然站起身扑了上去，双臂从后方仅仅地抱住了他。

她柔软的曲线弄乱了他笔挺的军装，她轻盈的呼吸扰乱了他持稳的态度，她身上让他熟悉又想要的气味瞬间就让他神经紧绷，他下意识音色不稳地脱口而出道：“你干什么？”

——他慌了，果然，他慌了。

玄千两心里如此想，陈梵在地球的模样不全是演出来的，即使现在表面冷酷，但他身上还有自己熟悉的一部分、还有属于陈梵那个温柔细腻的男生的一部分。

不用像朱祁说的那样，非要和陈梵睡一觉才能拿到想要的信息。

“能亲亲我吗……”玄千两将脑袋抵在盖亚的后背上道，“我好累……这些天真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