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可以不是公主，但她永远是我阿娘。”

“君上——”

“本君乏了，小羽，送客。”

叶清弋想带戚栖桐走，可没想到戚栖桐不让，宁愿让随便一个小厮推轮椅。

许是留他料理后事吧，叶清弋想了想，让人带乳娘下去看管起来，只等戚栖桐之后发落，还有抱霜姑姑，叶清弋跟了上去。

长平君是不指望了，抱霜余光看见叶校尉来了，停下脚步等着，想着君上糊涂，叶校尉应该是个聪明人才对，谁知叶校尉根本不是来道歉的，竟说：“上回太后娘娘不肯出面，君上伤心了。”

抱霜没忍住，道：“叶校尉还是想清楚再说话吧。”

叶清弋亲自送抱霜出门，还算有礼，但软话是一句都不肯说，还唯恐天下不乱：“我道为何太后娘娘待君上不亲厚，原是有另有缘故。”

这下抱霜的脸上真成霜打的茄子了，她招架不住，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清弋心想，太后太假，在人前拉着戚栖桐嘘寒问暖，私下不闻不问，还以为从前走动少才会如此，没想到是因为嘉阳公主未婚先孕，太后早早就怨上了。

也难怪，戚栖桐提起元期，特别是说“爹”这个字眼的时候，尤其别扭，想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爹另有其人了。

叶清弋脚下的步子快了些，他想，戚栖桐此时一定需要人陪伴，可是当他回到小院的时候，却只看一个面若冰霜的戚栖桐。

厢房并不小，五六个小厮搬着大件进进出出，厢房显得拥挤起来，戚栖桐穿戴整齐，冷冷地看着叶清弋，说：

“府外的宅子早就修缮完了，本君也该搬过去了。”

原先说好等隔壁的宅子修好了就过去，但叶清弋迟迟不提这事，戚栖桐也是从小厮那听来才知道家具早置办妥当了，之前想着六月份就走，搬来搬去也麻烦，在这里凑合住也行，但现在是凑合不下去了。

叶清弋猝不及防，不解道：“为什么？我不会让今日发生的事传出去。”

叶清弋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啊，戚栖桐双手交叠，目光低垂：“小羽，你带人先走，把门关上。”

小羽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衣物，迟疑着出去了，她很担忧，君上看起来很不对劲，叶清弋也察觉到了，戚栖桐又变回几个月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了。

“叶清弋，你已经知道了，我父亲并非元期。”戚栖桐目光发直，看起来并不在意叶清弋知道真相的感受。

“当年，为了让我的出生能顺理成章，太后逼我阿娘尽快成亲，当时恰逢元期被诬舞弊，我阿娘出面救下他后，再三思量，提出要与元期成婚。”

“元期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他那时因被诬陷而郁结于心，身体越来越差，很快，他答应了我阿娘的提议，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此后我阿娘能长久庇佑丹阳县元家。”

“我今夜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戚栖桐终于抬眼看向了叶清弋，眼中的决绝让人痛心，“那些市井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可是叶清弋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上前两步，单膝跪在了戚栖桐面前：“这就是你要搬走的理由吗？”

戚栖桐心中难过，不肯松口：“我阿娘不愿意牺牲任何人，所以乳娘才活到了现在，我也是一样的，等我走后，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护送她回老家，让她跟孙儿团聚。”

“那我呢？”叶清弋不明白，戚栖桐想让乳娘跟孙儿团聚，却要现在就跟他划清界限了？他何其无辜？

“你？”戚栖桐看着他，笑了，不知在嘲笑谁。

“你当初求娶我为的是我的身份，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只不过是个身世成谜、不受待见的小地方封君，我的身份对你叶家再无助益，你还留我做什么？”

叶清弋下意识想否认，说不是，但除此之外他也说不出什么了，戚栖桐离开的决定不过是把六月之约提前了而已，他们迟早会有这一天。

叶清弋的沉默印证了戚栖桐的猜想，叶清弋确实……很看重他的身份。

“小羽，进来吧，本君现在就过去。”

这么快？叶清弋挽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

小羽也劝：“东西一时半会还收不完……”

戚栖桐不为所动：“就这么过去吧，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小戚：我出身不好，我喜欢他，我无助，我难过，我纠结，我还是走吧……

小叶：阿巴阿巴阿巴……

第104章 挽回

叶清弋按照戚栖桐说的，让私兵领头墨阳亲自去护送乳娘离开。

墨阳是个话少的人，面对着空落落的厢房并没有多余的疑问，接过命令就离开了，这让叶清弋心中的憋屈无处发泄。

只是走了一个人，为什么长久居住的厢房中会让他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轮椅在屋里绕圈时发出的细微咯吱声，地砖上的压痕曾让擦地的小厮忍不住抱怨，叶清弋却高兴，私心恨不得那些压痕再深些。

叶清弋还在发愣，没眼力见的小厮进来问：“少爷，床前的脚踏要不要安回去啊？还有门槛……”

叶清弋不悦，看他，看得那小厮抿着嘴把头低下来，他反问：“谁说君上要走？”

“那……”

“他还要回来。”

叶清弋站起来，飞快往外走，对！没到六月，戚栖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小厮追上来，还是兴致勃勃：“那少爷要去接君上？好嘞！小的这就去叫人！”

又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叶清弋站定了，转头骂人：“谁说我要去接他？”戚栖桐简直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些谣言是不是真的又怎样？谁在乎？

说楓走就走，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叶清弋后知后觉的生气了，不肯去接戚栖桐，但已经出门了，再回去指定被人看笑话，干脆跟墨阳一起去送乳娘离开。

这下轮到墨阳意外了，他护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已经算大材小用了，再加上一个武状元，只能说不愧是长平君的乳娘，分量真重。

“给。”

叶清弋坐在车板上，被夜风吹眯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干巴巴的地瓜，他吃。

墨阳有点后悔，他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叶清弋一点不客气，把他今晚的干粮都吃光了，噎着了，还喝他的水，这让他有种带小孩的感觉。

“墨阳大哥……”叶清弋心里实在难受，本想跟墨阳倾诉一番，看见他又黑又硬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算了，你没成过亲，问你也没用。”

墨阳：“……驾！”

“哎呦——”车里坐着的乳娘没坐稳，摔在了车板上，头朝外，睁眼便看见了倒立的叶家少爷，她爬起来，顺便抱紧沉甸甸的包袱，“多谢叶大少爷。”

叶清弋睨了她一眼：“多说点。”他嫌路上太黑太静。

乳娘在大宅院里待了那么多年，眼力见还是有的，想了一会，道：“君上刚出生的时候，窗外桐木有青鸟驻足，鸟叫声轻灵不绝，房里婴孩啼哭声震耳，两相交合，嘉阳公主听着很高兴，并以此赐名，驸马爷最高兴，亲自提笔落字，抱着孩子不肯松手。”

叶清弋一愣：“你不是说君上早产？”

“是啊！”乳娘道，“对外说是早产两个月，但瞒不过我，孩子确实是足月出世，想来是公主跟驸马爷情根深种，情不自禁就……虽说二人已经成婚，但要是传出去也难听嘛。”

不对！叶清弋从戚栖桐那里得知，公主对外宣称孩子早产两个月，是因为公主在成婚之前就与一个不知名的男子相知相许，这个男子并不是元期。

听起来，这元期是个心胸宽广、温和善良的人，他与公主在外人眼里很有举案齐眉的样子，可想而知，戚栖桐出生之后，受尽周围人的宠爱，以致养出了偶尔骄纵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