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不咸不淡说:“对她，我没有感情，又何须假惺惺跑去探望？”

“我……我是担心你日后后悔。”

那个女人再无情，但没有对方怀胎十月，他哪里会有现在的妻子？

所以，站在他这个角度，在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前，去医院见一面终归比较好。

不过，他尊重媳妇的意思，如若她实在不愿意前往，前面那句话他只当没说过。

“洛先生，你明明看起来高冷范十足，却偏偏又是个心软的，这个反差还挺大，不过，我不得不说一句，这有一丢丢可爱。”

听了姜黎的话，洛晏清面露不自在:“你是不是又像是我是圣父？”

“绝对没这个想法！”

姜黎矢口否认。

洛晏清:“和孟家有来往，以及给那人送终，可都是你在推着我前行，如果我是圣父，那你就是当仁不让的圣母。”

姜黎:“我那是不想你日后后悔。”

洛晏清:“我也是。”

姜黎:“方女士和王桂兰女士的性质不一样。”

“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

洛晏清说:“她当年抛下我，等同于不在意我的死活；方女士选择丢弃你，也是不在意是生是死。”

“……可王桂兰女士不管怎么说养了你六七年，她抛下你，是知道你有祖父母照顾；我呢？被丢弃在垃圾桶，方女士就没想过要我活着。

再者，在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我犯得着去医院探望她？看到她，我能说些什么？她又能说些什么？难道你指望她向我忏悔？还是想着我安抚她，告诉她，我一点都没记恨她遗弃我？”

唇角微抿，姜黎表情淡然:“虽然我确实没有记恨被遗弃，但这不是我不记仇，是她那个人在我这，压根就是个陌生人，因此，她哪怕立时立刻死在医院，对我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行吧，你当我没说过之前那句话。”

洛晏清听得出姜黎所言是发自肺腑，而非说的一时气话。

她对她的生母确实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换句话说，在他媳妇心里，那所谓的生母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然，洛晏清不知，年初五中午姜黎找了个借口、自行开车出了大宅。

“你……你怎么来了？”

看到姜黎的一刹那，方素的表情明显怔忪。

“听说你命不久矣，我就想着过来瞧瞧，毕竟你我之间到底有那么点关系。”

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姜黎淡淡说:“据我所知，你这些年并没有吃过什么苦，怎么就把自个的身体折腾出了大毛病？该不会亏心事做得太多，给自己招来了报应？”

“你用不着这么冷嘲热讽，挖苦我、打击我。”

方素脸上没有出现丝毫怒色，她说:“当年遗弃你，我从来没后悔过，就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想多了！”

姜黎表情淡漠:“虽然你生了我，但在我的成长记忆中，完全没有你的存在，哪怕后来得知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依然没觉得这有什么，即便是我此刻坐在你面前，”

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姜黎说:“这里平静如湖水，毫无起伏。而我前面那番话，特指你对小亦的态度、对小亦做的那些事。”

方素不语。

“明白了吗？”

姜黎不错眼地看着方素:“因为你的无视，导致小亦在冯家没少受委屈；因为你作伪证，导致小亦被送去农场改造；因为你不慈，导致小亦流落在外，险些危及生命。

造的孽多了，这不就招来了报应，要早早和这个世界永别，方女士，如若有下辈子，我奉劝你做人还是不要太自私为好。不然，你索性不要生小孩，如此的话，你自私也好，只爱自己也罢，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嗯，我差点忘了一点，最好你也别有其他亲人，譬如父母兄弟姐妹，免得他们被你不知什么时候祸祸。”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的活法不同，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活法，既然你我互相看不惯对方，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多费唾沫星子。”

许是在死前看开了，方素听了姜黎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情绪并未出现丝毫波澜。

她说:“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在乎冯亦这个弟弟，既如此，以后就多看顾他一些，他是打心里喜欢、敬重你这个姐姐！”

闻言，姜黎神色依旧，她说:“小亦现如今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他不需要我关照什么，不过，作为他的姐姐，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伸把手，这用不着你多操心。”

方素沉默，半晌，她向姜黎提出一个请求:“能不能帮我带句话给你爸爸，让他有空来医院一趟。”

“看心情吧。”

姜黎没有直接给答案。

就方素目前的状态，姜黎看得出，对方十之八九真得没多少时日。

不说骨瘦如柴，单单脸上的病态和精气神，瞧着就已病入膏肓。

搞不好，正月都过不完。

“说起来，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是你爸爸带给我的……那段时日，我们虽逃到大西北一个偏僻小镇生活，但我们在精神上是愉悦的……你爸爸对我很好，得知我有了身孕，他高兴得就像个傻子，抱起我连转了好几个圈……

在我孕期三个月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好几个男孩女孩名，最终定下来两个，其中一个是‘予茉’，茉字是茉莉的茉，而‘予茉’的意思是予诺一生，相濡以沫。另一个是‘予澈’，意思是取予有节，澄澈明达。

但我没想到就一次外出去街上买糕点，你爸爸便没再回到我身边，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左等右等等不到你爸爸出现，最终不得不托人在北城打听，被告知你爸爸去了国外……

我一个人在大西北那个偏远小镇上，身上钱财几乎用尽，又挺着个大肚子，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压力过大，我出现早产征兆，只能在大半夜自个艰难走进卫生院。拼掉半条命终于把肚子腾出来，医生却告知我孩子因为早产，有着先天不足之症，必须等精心养着，就这未必能养到成年。

自身难保，又被告知孩子难养活，我没得选择。走出卫生院，我浑浑噩噩走到小镇外的河边，我是打算去死的……可就在准备跳河的时候，被冯亦的父亲一把拉住。

他救了我，得知我无处可去，说出了他的情况。给四个孩子做后妈，我是排斥的，可是为了活下去，我答应嫁给对方，然而后妈难做，为了能在冯家站稳脚，我在生下冯亦后，对他多有忽视，甚至作伪证，看着他被公安同志从家里带走，这些都是我不对。

你说得没错，我很自私，一心只想着自己好过，可在我看来，我这样并没有错。至于冯亦怨恨我，你……你不认我，现如今我看开了，确实是我自找的。或许我有今日，也是你说的报应，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

听完方素这番自我剖析，姜黎笑了:“那我祝福你早登极乐！”

不后悔，既然是这样，早死早登极乐，这话没毛病！

站起身，姜黎清清嗓子，不疾不徐说:“我就不在这多逗留了，回头我会去墓地送你最后一程。”

随着音落，姜黎没再看方素一眼，径直出了病房。

在她身后，传来方素一阵猛咳。

……

江家老宅。

姜黎把车停在前院，她直接来到江博雅书房。

日常只要在家，这位便宜老爸多半在书房忙工作。

“坐。”

姜黎敲了敲书房门，然后推门走进书房，就见江博雅抬眼看过来。

“哦。”

回应了声，姜黎坐到沙发上。

江博雅放下手中的文件，他起身绕过书桌，冲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姜黎，一杯自个端着，在姜黎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爸……”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