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摊儿美食日常(39)
作者:泡泡马
盛平招手叫来女婢,帮他把百索挂在腰带上,似是很满意,道:“江小娘子辛苦了。我那日说价钱你来定,说给徐管事就好。”
江满梨笑笑,道:“大人不嫌弃,我自当赠送。但若大人允许,我确实有个别的请求。”
盛平是个聪明人。江满梨今日之所以有空来国公府,既是因为暴雨,也是因为增税的告示张贴后,小贩不满,导致京城各处小市接连歇市,象福小市也在其中。
而街道司是他都水监的所辖,江满梨想求甚么?显而易见。
“恐怕不行。”盛平摇摇头,“江小娘子所求涉及新政,我无能为力。”
江满梨本也没指望他真能做些什么,只不过不来试一试,总归不甘心。得了回答,心里叹口气,不再多言,点头道了谢。
哪知准备跟着徐管事退下时,盛平却又从后头叫住她,道:“如果江小娘子实在为难,我可以想想办法,或能免去江小娘子一人的市税。”
他语气平和,顿了顿,又道:“不知如此,江小娘子可能时常来府上做些暮食?”
江满梨笑笑,她生得一张喜人的面庞,笑起来尤其动人,惹得盛平几乎要勾起嘴角来。却见她摇了摇头,道:“谢过盛大人好意。小摊儿收入尚可,市税亦勉强能交,大人不必操心了。”
-从许国公府出来,江满梨包了些剩下的糖醋里脊和梅菜扣肉,拿一旧食盒装着,抱在怀中。
马车踏着一寸来高的积水啪塔啪塔走,到了常平坊,没像往常一样回江满梨的小院儿,而是向东,去了竹娘周大山家。
院里亮着灯,听见马车声,门前露出打着伞的半个人影。江满梨眼尖,喊她:“云婶!是我。”
进屋去,云婶阿庄叔都在,周大山浑身湿漉漉,显然是在街道司门前骂了一日,此时嗓子肿了,说不出话,只拿头打招呼。竹娘眼下也乌青,是没睡好,瘦了些,更显出小腹隆起来。
周大山之所以如此气愤,便是因为竹娘怀了孕。二人铺子是租的,本想着夜市生意好,终于给小家攒些家底儿,哪知增税新政一出,白高兴一场。再过一日新政便要施行,恐怕只能就此放弃。
云婶家铺子是自个的,但也满面愁容,叹气道:“阿梨啊,我和你阿庄叔算了算,这税若真要这么个交法,倒不如把铺子租出去还合算些呢。”
江满梨把食盒放上桌,自顾自从灶房拿了筷箸小碟来,给几人分吃食。
几人本没甚食欲,但耐不住肉香,还是吃起来,吃上一口,又免不了要惊叹。这你惊叹一句、我惊叹一句,方才的愁苦便消散了些。
江满梨累了一天了,不拘小节,直接上手,捏一根糖醋里脊吃着,道:“不瞒大家,我想了这两日,终是想到个法子,或能分摊这可恶的市税。”
几人一怔,随即异口同声:“什么法子?”
“合租。”江满梨笑着,抿去手指上的糖醋料汁,“大家可听说过有种食肆,名曰大排档?”
第27章 大排档的诞生(两章合一)
新政下放之初,提的是“增建市铺、解除宵禁、缓增商税”,着的是街道司并三司的户部诸案统筹,又暗中宣了大理寺把关。
“增建市铺、解除宵禁”两条倒是基本算得上稳步推进,可“缓增商税”这条,怎么突然就裂了胯了?缓增的缓字在哪?
大理寺衙门廨房亮着灯,案上放着两叠薄纸张,一为新政下放的公牍,一为增收市税的文移,钤的三个大印同模同样,批文亦是相同。林柳着深绿的公袍,未戴幞头,坐得笔直,手肘撑在案上,十指相对,目光仍一行一行地扫。
贺骥坐在案桌的另一侧,手中也抓两份,对比着看。抬起眼来瞄瞄林柳,身子往后一倒,有些丧气问道:“看出甚么错处了么?”
林柳摇头:“未看出。”
“那就是没错处。”贺骥道,“此番突然增税,能做到层层通过批复,且先前一点风声不漏,定是计划周密了的,绝不是一个街道司所能为。这其中牵扯,你想得定比我多,若想从文函上找出纰漏,恐怕难。”
门口帘动,林柳贺骥同时抬头,见是孟寺卿进来,双双起身行礼。
孟寺卿今日在朝上与支持增收市税的几位大臣唇枪舌剑一番,败下阵来,一想到贪墨案背后的大鱼或许就在其中,心中郁闷,此时面色也有些凝重。但见两年轻人深夜挑灯加班,安慰许多,语气还是轻和了些,问道:“可看出来什么?”
贺骥率先摇头,孟寺卿又看林柳。
林柳道:“学生与贺骥的看法相同。从公文上找,只怕是找不出甚么关键了。”
孟寺卿道:“那依你看,关键在何处?”
“在小市的摊铺本身。”林柳拿食指按住桌上一个原本装果子的小碟,“学生的猜测是,此番突然增税的关键,在于幕后之人想逼迫小市里的摊铺——”他将小碟从原处滑了一段,停在另一处,道,“从一些人手中,流去另一些人手中。”
-从大理寺出来,林柳让马车先去了象福小市。见往日灯火通明的小市今夜只剩大雨如注,又见那素日一抬眼便能看到动人笑意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不免心情复杂,合了帘子,让小厮继续走。
没走两步,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叫停了车。小厮便一脸莫名地看自家少郎君拿把油纸伞,却不打,只下了车,把伞撑开往一家铺子门前、黄绿的灯儿上面一挂,上车道:“现在可以走了。”
进了府,贴身伺候的小厮早已撑伞等着,说阿娘王氏差人来叫过三次,说有事,让他一回府就过去。
能有何事?
不就是那日林柳从夜市回来,便将方二娘的信物小盒拿给阿娘王氏,让她代为转交,并谢绝方小娘子的好意么。
他阿娘当时就急了,道:“子韧,不可使小性子!你与你阿兄不一样,你阿兄没福分,你同毓娘是有缘的。”
自林、方两家把姻亲的心思打到二人头上来,林柳还是头一次直抒胸臆。
从前总觉得男女之情消极、婚事消极,心中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多想,只拿冷脸去对付,东拉西扯地抵挡,藏着个大不了就跟阿兄一样上战场的念头。
可那日江满梨点醒了他。
方毓娘尚能表明心迹,他心中有亏欠、有拒绝,为何不敢言明?难道真要耽误了人家方小娘子才罢休么。
尝到了快意,便一股脑把话都挑明了,道:“儿子日后若真与哪家小娘子有缘,自然会告诉阿爹阿娘。在此之前,还是请二位莫要再擅做主张了。”
阿爹林大学士本就不爱掺和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又思及自己与王氏的姻亲,甚觉失败。
故而虽觉着与方家的面子上不大好看,但终归还没去提过亲,此时言明,也还说得过去。总比日后强迫着结了亲,再相看两厌强。
便与王氏道:“子韧如此说了,你就去如此办罢。”言下之意提亲的事也免了。
到头来生气的只有王氏一个。
小厮压低声音:“郎君若是不想去,就去阿郎那里躲躲罢,阿郎今日让老邓点了郭东楼的外送来。大娘子那边,小的去回。”
老邓正在给林舫波摆菜。
深红的食盒揭开来,取出一盘斩作齐整小块的“江记花蜜鸭”,一圆盘旋炸酥脆、撒了椒盐的小酥肉,和一大盘仍冒着温热气的剁椒鱼头。
见林柳来了,不慌不忙拿起摞在一旁的两只釉彩骏马小碗,一只搁到林舫波面前,另一只搁在对面,道:“阿郎一早就猜到郎君要来。”
“阿爷不愧是阿爷。”林柳坐下,一边看着老邓给二人盛稻米饭,一边赏味小碗上的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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