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摊儿美食日常(23)

作者:泡泡马


因为这几月来盯着的贪墨案脏银突然有了动静。

“陶州?”孟寺卿把手里未吃完的一串炙牛板筋放进食盒,拿帕子擦擦手,忙不迭去接复命差役递过来的一角碎纸。

林柳举至唇边欲抿的酒盅也放了下来,只一缕米香晃过鼻尖。

孟寺卿看完,将碎纸递给他:“子韧看看。”

林柳接过来,是信笺,被烧去全貌,只留这一片,上面模糊写着一个“待”字,和一个几近不可辨的“京”字。

“小的追着踪迹进了陶州刺史仇建本宅中,没寻到人,只找出这一角纸头,料想可能有用,便带回来了。”差役叉手道。

“你做得很好。”孟寺卿点头。

待人走,转头看向林柳。林柳知老师要问什么,道:“如若学生没看错,这张与前几日从绍州带回来的那一张,应是同一人所写。”

第18章 端午节伴手礼

半年前引起轩然大波的京官贪墨案,皆由北部军校粮料不翼而飞而起,前线战事溃败,军士死伤无数,官家震怒,下令彻查。

京内三司胄案、粮料案,工部屯田司、水部司,及至枢密院,京外沿粮草所途径之要道北上各州府,不到三月时间,查出贪墨军饷百万两。所涉京官逾十人、地方官员逾二十人,革职查办三十余人,抄家流放六人。

却是案子还未审清楚,那重犯六人接连于家产抄没前抱病死于狱中。人死口僵,公案无头,案子被迫草草了结,等到了家产清点出来,才发现脏银几乎颗粒无归。

明摆着事有蹊跷。

官家心里有数,但涉及京官国库,也不能任事态恶化下去,激怒了那背后的大鱼。只能先稳着朝中大局以填补国库亏虚,再由御史台与大理寺悄悄去审。

大理寺这两月一来,便一直行暗中查访之事。

只不过,概因银钱是以北部战事粮草为幌子贪墨的,其暗查方向也一直循着西北、东北两路陆运、漕运去。却不料想,反而是在看似无关的绍、陶、鑫、健南部四州探到了动静。

事关重大,孟寺卿沉思一番,终是派林柳亲去,暗中南下走一趟。

待到林柳摸到些蛛丝马迹,返回京城,已是端午前夕。

孟寺卿在长喜楼包了间小閤子给他接风。点了羊脚子和紫苏鱼,又点一道二色腰子、一道鹅鸭排蒸,银瓶酒都点了三四壶,最后一人一碗汤骨头。

孟寺卿胃口向来不错,一边听着林柳报消息来,一边吃得满足畅快。

林柳却是骑马颠簸多日,一路上吃得清简,猛然见着一桌荤腥,只觉得油腻,有些难以下咽。尽力吃了几筷箸,还是不适,只好拿酒来挡一挡。

等到吃完作别老师,独自站在路上迎风一吹,才觉出面红耳涨,好像喝多了些。

长喜楼在御街东的胜殿坊当口上,要回平成侯府,须得向西过御街,走新政坊往南,才至利民坊。

好在五月初,即便是京城,天气也逐日转暖着。林柳此番骑的是官驿的马,想了想,不牵也罢,明日差人去官驿报一声,由他们来取便是。踏着微黑暮色,吹着徐徐夜风,走几步回去,正好醒一醒酒。

-“表兄?”

“三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知会我一声。”

“啧,知会你干什么。”

林柳笑着,作势给了许三郎一下。许三郎侧身躲开,便看出林柳不对劲:“你喝醉了?”

“不打紧。”林柳摆摆手,指着前面喧闹处问,“这是在做什么?”

“是阿梨姐的摊子今日抽彩呢,说是端午的彩头,能抽中极漂亮的百索!”

陆嫣着件宝相花的淡蓝褙子,手里用油纸捏一块五色水团吃着,笑着过来行了礼,身边自然站着方二娘。

林柳似是因着酒的缘故没注意到还有熟人,此时方听见声音,怔了一下,收起刚才与许三郎玩闹的态度,淡淡回礼。

方二娘今日穿得素雅,藕荷色的窄衫长裙,温柔可人。听见许三郎说林柳喝醉了,关切道:“听许郎君说林少卿北上军营探望兄长了,来回路途颠簸,又喝了酒,怎不回去歇一歇?”

概因是暗查,林柳对家人也只说是北上。

“不劳方小娘子挂心,我随意吃些就走。”林柳应道,继而转身朝热闹处看去,果见人群尽头,那张熟悉的笑脸若隐若现,目光不由自主地逡巡片刻,方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主角”。

一座半人多高、一抱多大的木转盘,画得五彩斑斓,支在一块不知哪里挪过来的大石上,堪堪高出小摊的板车。有人高声笑着上前扶住转盘,用力一拨,哗啦啦转起来,倒是顶醒目。

“能抽到百索?”林柳看了片刻,微微笑起来。

方二娘惯知林柳这客气得令人有些灰心的态度,但不知怎地,今晚头一次见他微醺的笑意,心里如小鹿乱撞,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碰碰壁。

道:“不过是些丝线做的小玩意罢了,我方才见人抽到一个,编得尚可,但也算不得多好看。”

又道:“我与嫣娘的马车还在巷口等,林少卿吃了酒,小心天寒着凉,不若叫进来,先送少卿回府罢。”

“不必。”林柳霎时便收了笑意。

许三郎见林柳甚至没有看人家,只管把眼神缀在那远处的人影上,心里自然通透,摸摸鼻尖,还是与方二娘笑着道:“方小娘子不必管他,我表兄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喝了酒,必须吹吹冷风,否则浑身不舒坦。你且由他在这吹着就是。”

方二娘知道这是在给她解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羞红,抿着嘴拧拧眉,嗯了一声。

却是陆嫣吃完了五色水团,顺手把油纸递给许三郎去扔,走至方二娘身边拉拉她,对二人道:“不若林少卿一齐过去看看罢?我们也刚来,还没抽过呢。管它好看不好看,高低是个彩头,若是抽中了,正好明日端午可以戴去游湖。”

“那样的东西怎么能戴……”方二娘还想再说,已经被陆嫣拉走了。

木转盘一分为五,涂作赤黄绿蓝橙五色,每色块上书一小礼名称,依次有“兔儿百索”、“蜜枣江米棕”、“鸭儿百索”、“酸辣粉”、“喜鹊百索”五种。

转盘下还另立一小牌,书:端午抽彩,买满五十文即可参与,一人一次。

“呀,”陆嫣与许三郎异口同声,喜道,“这不挺容易抽的么?”

只见排在前头的小娘子点了些吃食,付完钱,喜滋滋被江满梨引过去,摸着转盘边儿,又似是有些紧张地收回手,放到胸前搓了搓,才用力握住、一转!

“小娘子好手气!”江满梨笑面如花,声音清亮又欢快,“赠小娘子喜鹊百索一条!”

排队的人群里立时便发出一阵欢呼艳羡,继而又鼓掌喝彩。

百索也称长寿缕、五彩缕,是这朝端午的吉祥辟邪饰物。可以系在手臂上,亦可挂在床头、门首,取自五行观念,有驱灾消病、保佑安康之意。

那小娘子喜笑颜开,脸颊不知是喜得还是被排队的人捧场羞得红彤彤,接了百索过来,一看,以赤黄绿蓝橙五彩丝线缠成的细细一条,布线均匀、结口紧实,编得很是漂亮。

更令人喜爱的是,不同于一般的百索,这条在绳结收口处还悬坠着一只四分之一巴掌这么大的、同样以丝线结成的小喜鹊。

黑尾黑嘴,蓝翼白肚,两只眼睛是两颗黑亮的小珠,编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要在手上梳羽展翅,活泼可爱极了。

小娘子惊喜地嗨呀了几声,转头拿给同伴看,俱是喜爱得不得了。欢欢喜喜地戴上,拿了吃食,与江满梨道谢几遍,方才笑着离开。

江满梨一眼便看见陆嫣在排队抽彩的队伍里,抬抬眸子,自然又看见她身边不大高兴的方小娘子,和两位郎君。

一个一如既往挂着坏笑,另一个横眉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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