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摊儿美食日常(10)

作者:泡泡马


阿念眉头一跳,道:“可不敢这么叫,阿梨姐还是称骡市吧。”

江满梨笑着点点头,嘴角咧得颇高。

这便是她所说的买碗勺的门路了。

所谓的骡市,其实是这朝代兴起的一种交易市场。专门廉价售卖官家的作坊制了,却因为瑕疵、时令等原因不合用,或是用不掉的物什,以节省用度,避免浪费。甚至是一些用过淘汰下来的物件,也会拉至这里售卖。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类似一个国营的、出口转内销的批发市场。

市里摆铺子的都是官家作坊里的差役,所以卖得的银钱,一部分充回各作坊,另一部分,便直接流回国库。

又因着货物一律按宗出售,不对百姓开放,只售给有资格的商家大户,买时须得用车来拉,便称为骡市。

官家、私卖、廉价、只售给大商贾,这一干词添油加醋地传到百姓耳朵里,可不就听着与黑市无异了么。

江满梨本也是来不得骡市的草根小民,只不过因着阿念一直负责采买郭东楼的后厨用具而知晓了些许,昨日去问了,恰知今日郭东楼派阿念采买一批筷箸,这才得幸跟着来。

阿念采买得熟络,不到一刻钟时间,与往日买惯了的一家铺子买好二百双镶金丝上佳木筷,又带着江满梨转了两三家卖碗碟的。

江满梨兴致勃勃,挑得花了眼。

骡市虽廉价,却不是对比老百姓日常用度的廉价,而是原本一两银子一个的碗、此处一两银子能买四个的那种廉价。

因此江满梨也买不起那些最是漂亮雅致的,只能在心里比照着那褪了色的朴实竹桌凳来搭配,尽量挑那徒有虚表,好看不贵的样子货。

这家买些质朴青花小盏,那家买些碧色开片上釉小碟,再来一摞略微瑕疵的琉璃碗,一摞成套的小调羹,最后又买了些精致且合算的竹筷,把身上带的四两银子几乎花了个精光,才恋恋不舍地从骡市离开。

-回程路上走至一家卖签菜的饭铺,江满梨便进去点了一个鹅鸭签,一个莲花鸡签,又要了两碗百味羹,请阿念同吃。

所谓签菜,实与那竹签无关,而是以猪油网包了切做细丝的鸡鸭鹅肉,包成四指来粗的整齐条状,先蒸熟、后炸制。

包前禽肉需以蛋清,佐胡椒麻油,调成椒麻略咸的滋味。炸时再浸蛋黄、盐、面粉调制的浆液,把骨白色的猪油网裹得金黄透亮,炸出来便也是鲜亮亮,黄灿灿的颜色。

最后切作一指厚的椭圆片,在盘中叠成莲花的模样上菜。

阿念爱吃鹅鸭,吃得依然又忙又急迫,江满梨却更喜欢那鸡签。

鸡丝混了些许鱼茸,吃来嫩而滑,与炸得脆而不腻的猪油网一同嚼来,层次鲜明。再有麻油花椒从舌顶一滚而过,忽而想到,或许下次不应点羹汤作配,而当温壶小酒来。

炸猪油网下酒,定是前世不曾体验过的有趣滋味。

第8章 早起出门相遇

要说做小贩的乐趣,在于自由。

既没有老板管束,也没有同级监督,更不会有甲方爸爸提些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也不似每日应卯上值的官差们,有时候忙得连朝食都来不及买,还得差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同事来代购。

譬如每日早晨都提着食盒来买五份生煎包和卤鸡子,偶尔还要买些羊肉泡馍和汤饼的青袍矮胖员外郎。

江满梨每次看见他骂骂咧咧地装吃食,都想忍笑问问:郎君可有收些代购费?

但相应的,做小贩也有些不那么尽如人意的地方。

首当其冲便是,实在起得太早了些。

江满梨惺忪着眼,连打三个哈欠,打得眼泪顺着鬓发一路流进耳廓里,才勉强把神志从枕头上揪起来,摸黑下床,将灶台底下几根枯柴扔进炉膛里,吹了火折子点上。

坊边儿寺庙的钟恰好响了,丑正。

橘红的火星顺着不大整齐的木柴窜高,比剥几下,炉火便照开来,正好把江满梨站起身来的模样,映在不算干净的墙上。

拿猪鬃毛制的粗大牙刷沾一点点牙粉刷牙,又打井水来稍微烧了洗完脸。

菜肉贩子还没来,便先和面。

包子卖得多,每日约莫十五六锅,一锅煎六十来个,和面是个大工程。而既然碗勺都买好了,江满梨便想着把朝食的种类再丰富些,想来想去,决定再做个与生煎异曲同工的锅贴。

便只以往常一半的量作发面包包子,另一半拿凉水和了,作成死面,包饺子。

揉面揉到胳膊酸胀,灶上咕嘟着的一口大铜锅也冒了热气,是今日头次要拿去卖的红豆八宝粥。

红豆、江米、薏仁、花生不易熟,昨日便泡好,小火熬三个时辰,煮得软糯细腻了,放着早晨来热一热。而红枣、枸杞这两样容易煮过了的,则现在再放进去,加两大块冰糖,煮半个时辰。

食材分两次煮,八宝粥才能软的软、糯的糯,吃起来层层叠叠,环环相绕。而以冰糖代替红糖,吃起来甜味方才清爽不腻喉。

放下去搅匀,又取些现成的江米面加温水和些许白糖,搓成指甲盖大小、透白发亮的小圆子,跟着入锅。

普普通通的八宝粥就摇身变成八宝粥酿小圆子。

江满梨打着哈欠在心里笑笑,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吃法,就是她自己心血来潮,想吃小圆子了。今日且将就着吃个八宝粥的,等卖两日再换,届时做个酒酿银耳的,也很是不错。

正想着,外头肉菜贩子嘚嘚的驴车声传来。

葱五斤,姜一斤,三肥七瘦的五花二十斤,皮子去了毛割下,单另作一筐放。

送肉菜的小厮熟门熟路地帮着全部送进屋,又噔噔跑出来,从驴车上拎下来一个个湿漉漉的木桶,道:“小娘子要的虾,丑时方才沿河运来的,很是新鲜。”

江满梨俯身去看,水清虾活,触须挥动,张牙舞爪的,确实新鲜。只可惜个头不大,京城靠河远海,只能买到河虾,若要海虾,价钱就要贵上许多。

点点头,让小厮称了,与猪肉一同结账九百文钱,末了又拿五文给小厮作脚费。

虾子不难处理,剁完肉,用手将虾头整个去掉、洗净、入锅去小火熬虾油,再拿一把小剪刀,沿虾背剪开,去掉虾线,剪至尾巴处绕一圈,留下一整只漂亮的虾尾连在肉上即可。

最后将包生煎的肉馅调好,从中取出约莫一半不到的量,和入刚熬好的虾油调匀,分装成两盆。

发面死面、两种肉馅、一小盆带尾巴的新鲜虾仁、一桶卤鸡子、再有一锅八宝酿小圆子,全部搬上车。

寅时二刻,江满梨哼哧哼哧拉车上路,天黑车沉,走得比往日更艰难些。

-小贩江满梨迎着春日早晨的凉风越走越清醒时,公家打工人林柳则站在自家府里的马厩外,盯着空空如也的棚下。

“阿爷又把乌枣骑走了?”

乌枣是他的马。

“……是,阿郎说,今日醒来忽觉风寒已去,神清气爽,必须策马晨练,方不辜负春光。”管家老邓憋着笑,说得一本正经。

反正阿郎就是这么说的。

林柳耷拉着眼皮,目光向左移了移,落在棚的另一侧,一匹露着大牙,正叼了口干草大嚼特嚼的白底黑斑花马身上。

老邓立刻会意,道:“珍珠太野,阿郎说还是乌枣更通人性些。”

林柳触了触额头:“……”

当初选马匹时,阿爷一眼相中珍珠,说好马就得性子烈,又扬言没有他驯不住的马,还苦口婆心劝林柳别要乌枣这般温顺的,选匹粗野又放肆的,驯好了骑去衙门里,威风凛凛。

可买来之后,阿爷却不骑他那威风的马了,也不驯,就日日跟林柳赛着早起抢乌枣。

前些天老爷子风寒,蔫了几日,林柳才得以多睡两刻钟,骑马上值。今日好了,老爷子一痊愈,得,马没了。

管家老邓当然对这种场景很熟悉,劝道:“郎君正当年轻,这些日子天渐暖了,早晨出门走走,也有益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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