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170)
作者:枝呦九
武先生夸奖道:“主家虽然不曾出门,却所料不差。”
刕鹤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什么用呢?”
难道要做个幕僚么?给谁做?
父亲还是三弟?
他跟武先生道:“我不止一次梦见自己白了头发却依旧在这个小池子边钓鱼。”
武先生只能宽慰, “这种事情说不定的,说到底, 主家之错不大不小, 全看陛下怎么想。如今陛下生气,对您不闻不问。可这么多年的情义, 哪里就能消磨殆尽?肯定是要想起来的。”
刕鹤春叹息,“先生别安慰我了。”
折绾回家的时候,发现他站在门口等她。
她擦擦汗,“做什么呀?”
刕鹤春:“找你拿邸报。”
折绾:“你怎么不去找父亲?”
刕鹤春垂眸,“父亲最近越发脾气大了。”
他刚开始被禁足的时候,父亲还劝解他沉住气,过了两三个月,父亲对他说:“你乱发脾气,我也能理解,只求你真的沉稳下来。”
如今他性子也沉稳多了,父亲却开始沉不住气了,前两日还骂他,道:“你真的想明白了吗?你若是真的想明白了,陛下为什么无动于衷?”
这句话也有缘由。刕鹤春前段日子写了一封信给陛下,让英国公转交的,但陛下看了之后却没说话,还让英国公做事聪明些。
这是刕鹤春第一回 给陛下写信。不是写折子,单纯的是写私信。
他也是死马做活马医了,父亲也愿意为他送。送的时候还说:“关了这么久,你诚心诚意的认错,陛下肯定高兴。”
信件父亲也是看了的,点了头的,结果回来就开始骂他。
刕鹤春当时红了脸,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愤怒。他一直低着头,觉得人在穷处,便是连亲生父母也是看不上的。
他之前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第一回 碰见,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被父亲辱骂。
他就想自己骂川哥儿的时候,他恨不恨自己。
他还问川哥儿了。川哥儿抿唇,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父亲是想太多了。”
刕鹤春唉声叹气。他对折绾道:“你那里有邸报吧?”
折绾点头,“肯定有。你要是想要,叫人多送一份来就好了。”
何必要可怜巴巴地站在这边问她要呢?难道她会可怜他吗?
她道:“我叫松亭拿给你。”
刕鹤春:“你知道闽南那边给王德山派什么人去?”
折绾:“知道。”
她笑了笑,“你是想问这个吧?”
刕鹤春沉默一瞬,点了点头,“是。”
折绾:“袁耀——你还记得他吗?”
刕鹤春更加沉默了。他当然记得。那是他曾经看不起的人。
竟然是他吗?下个闽南知州?
折绾:“是不是下个闽南知州我不知道,但陛下确实是钦点他去的。”
这事情外头还没说,是她在太后宫里的时候陛下提起的。但当时也不止她一个人在,算不得秘密。
刕鹤春想了想,“父亲知道吗?”
折绾:“我怎么知道?”
刕鹤春笑了笑,“父亲要是知晓,便要去巴结了。”
折绾就看出来了,刕鹤春如今对英国公的怨气很大。
而他也没有看错英国公。果然一两天后英国公就知道了此事,还专门把刕鹤春叫过去,道:“我记得,当年你媳妇手下就有袁耀夫人这个人?后头她也给你媳妇做事吧?”
刕鹤春点头,没有说一句话。英国公却习惯了他这个样子,道:“既然如此,你回去跟你媳妇说,跟袁家要打好关系,万不可因为咱们是国公府就对人家颐指气使。”
刕鹤春只觉得父亲的话可笑。但他还是把这句话告诉折绾了,果然她就笑了,“父亲还真是……操心。”
折绾:“也好,那我就请了她来坐坐。”
不是像当年一样请她去别有人间坐了,而是热热闹闹的请了她看戏。
赵氏气得脸都白了。
英国公却还要她过来陪着,“那是未来的闽南知州夫人,陛下如今正对那一片上心得很,咱们不可怠慢。”
但他却觉得袁夫人为人做事上不得台面,跟刕鹤春道:“如果袁耀想往前头走,毕竟是要换个妻子的。”
刕鹤春沉默不语。回去就跟折绾说:“父亲说袁耀必定会休妻。”
折绾诧异不已,“这是以他自己的念头去度人么?”
她嗤笑一声,终于直言道:“父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刕鹤春点头,“我也是如此觉得的。”
总算有个人跟他一块批判父亲了。但过了几天,他又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
他颓然的坐在池子边钓鱼。武先生劝解道:“不如主家也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刚开始钓鱼是为了陶冶情操,转移注意力,结果现在却成了一件颓然之事,便离了初衷。
刕鹤春自嘲一般笑了笑,“我如今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做。
但很快折绾就给他送了活来,“母亲和三弟妹吵起来了。”
这回其实一点声响也没用。不像从前骂骂咧咧,两个人能冷战三百回合,这次安静得很。
如果不是赵氏主动找上她诉苦,她也是不知道的。
赵氏道:“我不过是想给莹姐儿说亲。”
她想把莹姐儿说给娘家的侄孙。
“我不是写信去给你舅舅了么?他回了信,说让我把莹姐儿许过去,这样结两家之好,往后才好来往。”
赵氏其实也没答应,她肯定要问问宋玥娘的。结果宋玥娘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其实是愿意的,暴脾气马上就来了,于是不大不小的嘀咕了一句,“癞□□想吃天鹅肉,他也配。”
赵氏就挺不高兴的,“我还在这里呢,你说话也要给我脸面——再怎么说,你舅舅也是三品,哪里就低人一等了?三品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品级。”
宋玥娘忍不了一点,她还不知道赵氏么?要是不打消了她的念头,说不定真能私下定了亲!
她马上道:“三品算什么,在京都,上头砸片瓦下来,底下就能中一个三品官。”
她讥讽道:“舅舅这些年一直在三品的位置上没有进过,他肯定是不愿意动弹了,偏偏我那些表兄表弟们都没有用,没有一个读书出来的,赵家又没有爵位,便更加艰难,这样的人家,竟然还敢向莹姐儿提亲。”
赵氏只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半天想不出来是哪里听闻过的,但又气得发抖,道:“我跟你舅舅是亲兄妹,莹姐儿和他家的孙儿也是手足!玥娘,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宋玥娘:“我就怕母亲犯糊涂!反正我的态度在这里,母亲可千万不要乱来。”
赵氏哭道:“我和你舅舅二十几年未见不容易……”
宋玥娘:“哪里不容易了?大家不都这样过来的?”
赵氏:“……”
她说起当年,“如果莺姐儿没去世,我也是有意为她说你舅舅家的。”
宋玥娘:“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舅舅家里可不像现在这样。母亲,你醒一醒吧,莹姐儿可是家里的嫡长女,就算是我答应了也没用的。”
她越想越气,“母亲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父亲越发对母亲不好,大哥也埋怨你,所以又想跟娘家打好关系了?”
赵氏:“我是真老了!想着从前,想让小辈们多多亲近!”
宋玥娘:“其他的话我不愿意听,但母亲这句话前五个字倒是真的。”
赵氏:“……”
两个人好的时候,她是真喜欢宋玥娘这张嘴巴,如今也是真讨厌。
她喃喃道:“我也没说一定要莹姐儿嫁过去,只是过来问问你罢了。”
但在宋玥娘眼里问都成了错处,她哼哼道:“不是母亲生出来的,母亲也不心疼。”
于是彻底闹了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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