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脚跟一靠，压下心头的激动，很是靠谱地敬了个礼，绷紧了娃娃脸：“阁下放心，赶来的路上我们已经认真研读了老大三天前发来的《古地球生物手册》，所有注意事项都将严格遵守。”

《古地球生物手册》？这又什么玩意？西里厄斯啥时候还背着他出了本书？荀桉疑惑歪头。

某经常半夜爬起来敲光脑偷做笔记，坚持着不能被小巡护员当成文盲底线的皇太子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强装镇定：“行动！”

“哎不是——”

在场士兵人手一本《古生物手册》，在光屏上唰唰翻动，那架势跟古地球中医院青年医生头天实习上岗没什么两样，看得荀桉眼都直了，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再一次揪紧了西里厄斯的衣角。

下一秒，只见某未雨绸缪的皇太子缓缓地转过脸，脸上古波不惊，眼底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然后，出乎意料地，在小巡护员惊愕的眼神下，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餍足地勾起了唇角。

荀桉呆住，愣愣地任他又薅了一下卷毛，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耳根泛红，气鼓鼓地瞪着西里厄斯：“你你你——”

“摸我脑袋干嘛？！”

西里厄斯：“……胳膊酸。”

“熬夜疲劳驾驶，有点抽筋。”

副官凯莱布回头刚好望见这一幕，习惯性板着的那张脸已经木了，心底只蹦出俩字——栽了，他们家殿下到原始星以来只进修了潜伏课，睁眼说瞎话的技术也越来越娴熟了。

装的他差点就相信了。

天空之上，高饱和度的橘红色光芒像一道利刃，横贯东西，沟壑似的劈开了整个黑沉沉的苍穹，像是在无边压抑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通往光明的隧道。

西里厄斯看着看着，忽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贴近小巡护员的耳侧，吹了口气：“桉桉，原始星磁场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了。”

“你，想不想尝试驾驶下阿瑞斯？”

这，这是我可以开的吗？

荀桉没注意到他称呼里的亲昵，反而露出诧异的表情，想到刚才危急关头西里厄斯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咽了下口水，犹豫：“可我没接触过——”

“来。”阿瑞斯仿佛能预判似的，先一步打开了舱门，西里厄斯抬起手臂，侧身做出邀请的姿势，“欢迎试驾。”

荀桉捏了下手指，摇头拒绝，他再一无所知，也大概猜得出机甲在帝国军人心中的分量，那是不亚于生命的存在。

这么重要的东西，无缘无故怎么能随意邀请陌生人进入？

何况他刚才，已经坐了西里厄斯的副驾驶，还扒了他的舷窗，再没脸没皮地占便宜……多唐突啊……

他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也觉得自己担不起西里厄斯毫无芥蒂交付的这份信任。

“你不进来，阿瑞斯会难过的。”西里厄斯看出了荀桉的踌躇，称述事实般平静道。

荀桉面露疑惑：“机械战甲为什么会难过？”

西里厄斯眨了下眼：“因为它是全星际唯一的生物战甲，甚至有一颗与我精神力相连的心脏。”

呃……听不太懂。

可西里厄斯手一抬，他就下意识地把手递了过去，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攥紧了。

西里厄斯反握住青年的手，嘴角勾起，把他带到操作台前，按在了驾驶位上，耐心解释：“阿瑞斯属于尖端生物机械，这是它和其他战甲最不同的一点，简单地说就是没有自主生命，却有生命反射。”

“可明明帝国明令禁止生物机械工程研究！”荀桉想起曾经读过一次的帝国法，“那阿瑞斯——”

“它是我从基因实验室带出来的产物。”西里厄斯启动了一个按钮，繁复的操纵台迅速折叠上升，底部坦露出一个巨大的倒锥形豁口，阴丹蓝色的光芒正从最深处映射而出。

荀桉被惊得瞪大圆眼，不自觉地凑到跟前，而那幽蓝色光芒似乎也感应到了似的，跳动着，燃烧着，火焰一般勃然蓬发。

荀桉从未见过这样的物质，猜测它可能是一种放射金属，却见西里厄斯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纠正：“这就是它的心脏，是阿瑞斯动力的源泉，也是曾经的基因实验室引以为傲的，最伟大的发明。”

“但如今看来，他们显然没有考虑到原始星这类特殊星球，特殊磁场对它的制约，比一般的军舰还要强烈。”

“基因实验室又是干嘛的？”荀桉歪着头，有点被绕糊涂了。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某恐龙后代黄腹角雉，西里厄斯就怀疑它是基因实验室造出的产物。

这基因实验室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西里厄斯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温和不复存在，寒声道：“明面上研究皇室遗传基因病，背地里进行活体实验，五年前我曾违背陛下的命令，带兵剿灭，后被流放星际战场了很久。”

“至于最后一任实验室所长，是文森特陛下的皇妃。”

“而二皇子雅各布，正是这位皇妃的子嗣。”

擦，狗血，荀桉猝不及防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得直不起腰，心道怪不得雅各布费了老大的劲要刺杀西里厄斯，这里头居然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他忽的想起情急下丢给西里厄斯的通讯器，脸色一白，张了张嘴，结巴道：“我，之前给你的那，那只通讯器，还在……”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掏了出来，当着荀桉的面晃了两下：“震过两下，但我没接。”

荀桉夺也似的抢了过来，藏在身后：“别接！”

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含糊搪塞：“……涉及个人隐私，保密。”

西里厄斯似乎并没有在意，转身不知按了哪处，阿瑞斯隐蔽的心脏腔室被轰的关闭，布满仪表按键的操纵台重新衔接地面。

“之前温泉泡一半把你叫走的那位？”

荀桉眨了眨眼，手藏在身后绞来绞去，意图萌混过关：“嗯……远房亲戚。”

西里厄斯转身转得太快了，以至于荀桉并没有注意到他嘴角勾起的一丝弧度，还把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着，咬紧下唇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就在荀桉以为这一页可以就此翻过时，西里厄斯似笑非笑，忽的冒出句让人脑门生汗的话：“说是远房亲戚也没错，他似乎很关心你的近况。”

荀桉擦了擦汗，讪笑：“有，有吗？”

西里厄斯没有回答，直接把荀桉重新按回了驾驶位，俯身替他系上透明安全带。而荀桉在这再次拉近的距离里，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像雨后的薄荷，很诱人。

“观察表盘，检查能量是否充盈……手柄上推，控制操作盘……”西里厄斯一只手从荀桉肩膀上绕过来，另一只手飞速在键盘上敲击着，一排一排的代码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向上滚动。

而在他怀里的快要缩成一团的荀桉已经红成了油焖大虾。

这，这个姿势，和当时下坠时他死死抱住西里厄斯一模一样……说不是故意的谁信……荀桉想要挣扎出来，却又怕西里厄斯回到刚才的话题。

轰隆一声，阿瑞斯像一颗冲出轨道的炮弹，拔地而起！

这次全然没有了半点抖动，稳而迅速，也再没了那种失重超重两重天的压迫感。

荀桉脸上的表情也从慌张过渡到欣喜，再到如今溢于言表的兴奋，他抓着西里厄斯的袖子，很直白地夸赞：“阿瑞斯好厉害！”

就像个被大人带出家门见世面的孩子似的，西里厄斯觉得他连嗓音都透着可爱，嘴角笑意越发明显，玩笑道：“我不厉害吗？”

荀桉捣蒜似的点头：“虽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比我想象中纯粹的花瓶废物要好得多。”

西里厄斯：“……多谢夸奖。”

荀桉指了指自己右手边一排全新的按钮，感觉西里厄斯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怎么碰过：“那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