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他在研究所少年班里与柳巳相识。柳巳专攻气象学，温柔贴心，他对楚岚的研究很感兴趣。

“气象学的基础理论中也有物理，只要拥有高速的计算能力和庞大的数据库，找到敏感点，人类就可以通过计算，来人为改造天气。”

楚岚和他讨论了很多相关的知识，两人相熟之后，柳巳也会和他谈起自己的家庭。

“我有个alpha妹妹。她虽然也热爱科学，可是天赋并不算优越，不过在平常人中也算好了。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有空我带你见见她，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可惜，楚岚还没来得及见到柳知缃，就和柳巳派往了不同的国家研究所。柳巳留在了耶和华，自己去了东宁。

楚岚在气象学有关书籍寻找着柳巳的微弱踪迹，最后终于在一本《蝴蝶效应》中找到了他。

【耶和华中心研究所柳巳研究员认为，若是在东宁与罗斯兰间的交界地带，也就是临时政府的管辖区进行气象防控，则会阻碍无人机的视野，从而减少热武器误伤平民的几率。】

楚岚合上书，内心隐隐有了预感。

他乘上破旧的公交，在凹凸不平的泥巴路上摇晃了三个小时，才来到了临时政府唯一一所公办慈善机构。

慈善机构一眼看去就穷得令人发指，连牌子都锈烂了，可怜巴巴地吊在空中，准备随机砸死一名倒霉路人。

楚岚走了进去，前台撑着脸睡觉，口水流满了整个下巴。

他敲了敲桌子，“请问，柳知缃女士在吗？”

前台猛地打了一个颤，然后醒了，“什么知缃？”

“柳知缃。”

“柳什么？”

“知缃。”

“什么知缃？”

“……”楚岚盯着他，前台霎时被瞪清醒了，手往外指，“那个，她一般不在这儿，不过最近她进了合作医院。”

“她怎么了？”

前台露出唏嘘的表情，“嗐，这地带谁管的着啊……你知道联合政府资助的钱都去哪儿了吗？还不是落进那些高官的口袋里。柳知缃这人也是轴，偏和那些权贵作对，你看看现在……啧啧啧。人家一出手就够她吃一壶的。”

他往合作医院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被告知柳知缃在两个小时前刚刚出院。

楚岚就着医院昏暗的灯光，在走廊徘徊了一阵，默默在心底数着质数，抚平情绪。

步伐匆忙的护士路过他的身边，楚岚问：“这里的医院接收的都是什么人？”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能是什么人，都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

已经到这个时间，楚岚不准备回去，询问护士得到允许过后，在废弃的太平间找了个床位，铺报纸坐在地上，将算纸在床单上铺平。

手机传来特别关心独有的提示音。

楚年璟：【你还回不回来】

楚岚刚刚准备回复，就发现对方撤回了那条消息。

楚岚：【？】

楚年璟：【刚刚是别人不小心发的，不关我事】

对方撤回了一个关心。

楚岚唇角微微勾起，有点想笑。

楚岚：【我在合作医院休息，今晚不回去了。】

楚年璟很快回复：【你怎么了？】

楚岚发了一个小熊困倦的表情包。

楚岚：【来医院找人，累了，原地休息。】

楚年璟：【你怎么不在附近找个酒店住，医院那边又不会对你负责】

楚岚：【我喜欢医院的氛围，这里很安静。更何况，酒店很贵。】

楚年璟：【……】

对方没有再发消息，楚岚对医院雪白的墙壁上成片的污点陷入了思考，那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太平间很凉，且有一种常年挥散不去的气味，楚岚隐隐约约在其中嗅到了燃料的味道。没人会在太平间放鞭炮，这闻上去真是不合时宜。

楚岚算到一半的时候，太平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诈尸？

他抬起头，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你疯了吗？”

来人停住脚步，环视四周，声音有些抖：“你没事跑来这种破地方？？”

楚岚看清楚那是楚年璟。

“你怕了？”楚岚这回真的笑了，“不要害怕，死人比活人安全。你过来干什么？”

楚年璟声音凶狠起来：“看你死没死！”

楚岚没说话。

过了很久，楚年璟低低的声音才传过来：“刚刚护士告诉我你在太平间，我差点以为……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他没说完，楚岚奇异地在这昏暗的地方看到了一点闪烁的东西，那点光很快就消失了。

“我没事。”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在楚岚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的时候，身体出于本能站了起来，双手放在楚年璟肩膀上。

“这里没有死人，你听，外面有鹧鸪鸟在叫。”

“谁管你死没死！”

楚年璟狠狠甩开楚岚的手。直到他看到楚岚摆在床单上的纸张，问：“你为什么到哪儿都带着这堆破纸？”

“不是破纸，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楚年璟也没纠结，眉毛拧在一起，问楚岚：“你在找谁？”

楚岚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一个叫做柳知缃的女alpha。”

楚岚接下来的话停住了，因为他在楚年璟脸上看见了一双惊讶的眼睛。

“你找柳姨干什么？”楚年璟问。

“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慈善家，经常帮我和贫民区的那些人。”

楚岚：“她为什么进医院？”

楚年璟沉默了一瞬，偏过头。

“原则性问题，不能说？”

“……不是。”楚年璟把头微微转了回来，“告诉你也没什么。你既然认识考思为，就知道他们勾结混混，在贫民区放高利贷、抢劫、偷窃，这是柳姨他们不允许的。现在柳姨在她家里养病，等风头过去，我再带你去见她。”

他们之间再没谈类似的话题，其实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尤其楚岚在工作时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楚年璟也没提换地方，他们就在这里并肩坐了一夜。

第二天，楚年璟从病床上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身上滑下了楚岚的外套。

外套带着一股很冷很淡的香味，是楚岚身上的味道，楚年璟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闻到过这个味道，给人一种古老陈旧的安心感。

他起身寻找楚岚，在医院后面的废墟上找到了他，彼时他穿着干净的白色毛衣站在废墟前，站立的位置像被硬生生割裂出的一块净土。

“你不怕冻死？”楚年璟没好气地把外套甩到楚岚身上，“我可不怕冷，你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楚岚穿上衣服：“我成年可以长到187厘米。”

楚年璟冷笑：“得了吧你。”

楚岚：“你以为你的高个基因是哪儿来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两人结伴回了家，到底是年轻人，熬了个大夜像没什么事。楚年璟自己还好，但楚岚的状态确实让人吃惊。

他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

“你找安歌白是为了对付考思为？”

到这个地步了，楚年璟自认没什么可瞒着楚岚的，这个人像鬼一样，什么都知道。

“是，也不是。我找他，是想让他在校庆把他的父亲引荐给我，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请求。至于考思为，安歌白说他也讨厌对方，向我保证考家不会出手做过格的事。”

这个回答让楚岚十分意外。

“为什么你想见安歌白的父亲？”

“……”楚年璟忽然问：“你毕业后会去耶和华吧？”

“大概。”

楚年璟松了口气，“我要去东宁。”

楚岚：“你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楚年璟：“你知道就好。”

楚岚毫不客气：“你考得上东宁国的高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