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番外(45)

作者:悟空嚼糖


老篾匠肯定属于前一种。

他能篾出符合竹样的竹片,但太慢了,一天尽干这活也篾不了多少根。贾地主收竹片的钱很能摸准贫苦人的心思,不赚这份钱可惜,应了这桩活计,那家里别的农事就耽误了。

老篾匠吞吞吐吐的把来意说了,可是他再可怜,王葛也不能来个人就随便把手艺教出去,因此才有了刚才的询问。

她可以传授过刮刀的经验技巧,对方也得拿出诚意,篾竹二十来年,总得有绝活吧。

“我会做竹刷。”老篾匠说完,从背来的筐里拿出篾刀,再拿出一截尺长的竹筒。他改为箕坐,将竹筒放到正中,一劈两半,慢悠悠讲道:“祖辈都是干这个的,我刚学会时,欢喜的很,以为凭这手艺就能吃饱饭了。后来才知道,制的再结实、再快,有啥用?一个竹刷使个两年都不坏。我大母饿死时,饿疯了的鼠连人都不怕,来啃我大母,我大父就拿满屋的竹刷掷它们。后来,我大父也饿死了。”

他说话不耽误干活,已经将竹筒篾成一根根竹条。王葛前世也制过不少竹刷,知道这个步骤叫:开竹条。

每根竹条约有指宽。

下步就是将一根根竹条开丝:是真正的开成丝!

老篾匠先将竹条分为两层,接近内壁的扔回筐里,不用。他不再说话了,捏住青皮竹条下半截,手起刀落间,快成幻影。一个平缓的呼吸时间,就将一指宽的竹条劈出二十几道竹丝。

这个过程中,老篾匠为展示技艺,眼睛故意平视前方,不向下看。所以他的开丝过程叫:盲开!

技艺展示完,他仍把竹条全部开完,废料全扔进自己筐里,然后将所有竹丝整理,青皮向外,用篾条编织绑紧下半截,成就一把竹刷。“送给王匠童。”

接下来,老篾匠在王家庭院里干了一天活,直到夕阳西下才心怀感激离开。王葛则上午编席,晌午缝了只葛布手套,下午左手戴上手套后,才按老蔑匠说给她的经验练习快速开丝。练习中被篾刀打了不知多少下,幸而有前世开丝的经验,再加上葛布挡着,手没流血。

王菽烹完晚食,在灶间门口喊了句:“从姊,我忙好了。”

王葛这才停下活计,跟往常一样先过来说声“辛苦从妹”,再道:“我学好制竹刷后教你。”

“哎!”王菽欢喜的不得了。

王荇已经在帮阿姊归整篾条,王葛先把工具拿回次主屋,然后把工具凳收进杂物屋。

王蓬这些天和王荇玩的好,过来和王荇一起掀着草席抖掉竹渣。

小贾氏、王禾被王二郎催促着来杂物屋搬食案,正好将王葛堵在门口。她面对着长子,眼睛斜向王葛,说道:“看到没,你阿妹就是个蠢货,被人家哄着学本事,才学了几天呀?尽学会听话、替人家干杂活了。”

“那就别学。”王葛冷冰冰的回。

“你还有理了!”小贾氏的火气可是憋了好些天了,“你从妹烹食、种地,从早忙到晚,你眼瞎吗?瞎吗?使唤她使唤的真是心安啊!长房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流脓水的糟心贱人,知道阿菽老实,就可着劲的哄骗她一个,不怕遭报应吗?”

“你都没遭报应,我怕什么?”

“你说什么?”王禾怎容许阿母被辱,上来就搡王葛,儿郎力气大,王葛倒在后头的杂物上,疼的叫出一声。

小贾氏吓得一抽气,骂贱屦子过过嘴瘾没事,真动手就落了下风。她立马扯住王禾过来搬食案,一边扬声:“王葛你不干活别挡路,免得磕了碰了赖我们母子!”

王葛站起来,劈了一天的竹丝没伤到手,现在倒被磕破了。王禾看到有血才知道害怕,前天他刚挨大父一顿揍,又闯祸了,怎么办?

母子二人把食案抬出门,小贾氏望向杂物屋,暗沉的里面,王葛瞪着王禾的眼神有些狠。

小贾氏安抚的拍下儿郎肩头,走回杂物屋,悄声在王葛耳边说:“这回算我大意,你若想报复阿禾,我就只能拿王荇撒气了。”而后她惊叫,“哎呦你这孩子,手咋磕的呀?快呆着别动,叔母给你找块布包包。”

第52章 52 王竹走

王葛出来后,王禾视线在她手上一滞,想道歉又不甘心低头,脸憋的发红。

王葛根本没瞧他,到灶间舀半瓢水。王菽正端起大父的食案往外走,冲从姊笑,王葛回以笑,先到外头墙根下把擦破的地方冲一下,再回屋拿出干净布条绑上。

晚食时除了那对心虚的母子,就只有王荇知道,阿姊手上的新伤根本不是制竹刷伤的。

每天挑水的活一直还是王葛在干,她刚担起扁,王荇就跑过来:“阿姊,我想跟你一起去挑水。”

“走。”王葛给阿弟一个大大的笑脸。

“走!”王荇提高嗓门回应。

“走!”王葛声更高。

“肘!!”王荇声再高,一下跑音了。

姊弟俩笑的前仰后合,木桶摇摇晃晃,一路雀跃的吱嘎。

晚上,阿荇又赖到她跟前,一个故事没讲完,小家伙就睡着了。王葛这时才任由眼睛酸涩,偷偷流淌眼泪。

她不是因为受小贾氏母子的欺凌在哭,而是心疼怜惜虎头。

他小小年纪就受生活所迫,学会伪装心事了。她进杂物屋前手还是好的,出来后不久就包上布了,虎头一直在院里,定是猜出她手受伤和小贾氏母子有关。他心疼她,才找借口陪她去挑水,但一路上他不是蹦蹦跳跳、就是跟小老翁似的背着手走道,反正就是不牵她的手。

他怕扯疼她的伤。

虎头每天都在盼着自己赶紧长大,撑起长房,他憎恶王禾骂他黍粒个头,不是在意“个头矮”这个辱词本身,而是害怕自己长的慢,耽误他撑起长房,耽误他能替她勇敢。

此刻王葛有多心疼虎头,就有多恨小贾氏。此妇阴毒,跟姚妇的恶完全不同。姚妇是那种心里有多坏,脸上就有多坏的人,平时在村里人缘也差,被弃后,竟没几个同情她的。

小贾氏则从不在外人面前嚼自家闲话,反而时时把奉养二老的孝心传扬,在二叔面前她更唯唯诺诺,除了上次闹回娘家,也见好就收讨了身衣裳就回来认错了。村里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小贾氏那天为啥哭着要跳井。

而今天在杂物屋,是小贾氏这些年第一次撕掉伪装,直言威胁。这说明什么?说明小贾氏害怕了,藏不住了。

那王葛就放心了。

两天后,窗席子编好。

天黑前,王翁把三郎叫进主屋,说道:“阿竹每天尽掉泪,饭吃不下,话也不说,你这做阿父的也不劝劝,唉。”

“儿劝了,劝了也照哭。”

“让他跟他阿母见见吧,会好些。”

王三郎立时欢喜:“是。那、那儿哪天去接阿姚?”

王翁气窜脑门。

贾妪赶紧打儿郎背一下子:“胡涂,弃妇哪有接回来的?是叫你把阿竹送沙屯去,让他跟他阿母过一段日子,等他想回来了,托张四郎新妇娘家人捎个话,你就接他回来。”

“那阿艾也一道送去么?阿艾一到夜里也……”

王翁忍不住了,不待蠢子说完就掷鞋,将王三郎撵了出来。

“阿母?阿母?”王三郎杵门口没走。

贾妪先劝夫君:“消消气,他自小就这样,越训他、他越不知道该干啥。”说完她去开门,示意三郎别进来了,就在门口说。

王三郎明白,小声道:“阿母,我是明日去还是再过些天?我问过贾二郎家,他家驴车脚力钱贱,我这次去沙屯雇他家驴车吧。”

贾妪也小声告诉他:“你阿父这么晚跟你说,就是留出明日让你准备,哪能空着手把阿竹送去?总得备些谷粮。雇车还是找张户,不然阿竹想回来了,找谁捎口信?”

“不是找张四郎新妇她娘家人么?”

“那咱不让张户占些好处,人家干嘛帮咱忙呢?人家买两头牛光管耕地呀?谁不想多挣些脚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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