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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西戎和大齐是两个地域相连的国家, 却又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西戎的天空高远湛蓝, 草地绵延无边, 牛羊成群，人们脸上是被晒出斑点的肌肤, 每个人都能骑上马，挥舞刀，甚至于那只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这里如此狂野粗鲁, 奴隶比牛羊更加低廉, 酋帮林立，以暴力和威望统帅一切。

大齐则不然。

大齐是有序而谨慎的，讲究君君臣臣, 父父子子，只有君王尽到自己的责任, 臣子才会有条件地贡献忠诚。大齐疆域广阔，稳定和谐, 民众安居乐业, 法律与秩序是必须之物。在其位谋其政，执掌天下必须做到的便是百姓安居乐业。

林渊说不上喜欢哪个，但他是阿克玛的时候, 当然对西戎的宽松更加中意。

西戎是强者的乐土，他抄着鞭子甩在一个不够听话的勇士脊背上, 皮开肉绽的声音和咬紧牙齿忍住的闷哼让这人瞬间冷汗如雨。其他人没有同情他, 反倒将鄙夷的目光瞥来, 在他们看来, 不够强大到做好主人命令的事情，这简直是一种深刻耻辱。

“继续！继续！你们喝下的酒只能把你们的脑子变成浆糊吗？！”

阿克玛毫不留情地辱骂着他们，满值统帅发挥作用，他拿最狠辣最快速的方法变着花样训这支不断壮大的队伍。

他的手段在大齐人看来不讲理到令人难以置信，稍有不慎动辄大骂，训练中随时随地可能与死亡擦肩而过。这类容易引起哗变的残酷训练，西戎人适应良好，甚至隐隐有些习惯。

这五十多人身边还有一支队伍，那是听到了瘦长脸散播在草原上的属于阿克玛的荣光事迹，激动兴奋之下，主动跑来投奔阿克玛的酋帮人。

他们大多不是那么强壮，更加年轻稚气，但他们脸上写满了对这支被训练到死去活来的队伍的羡慕和向往——他们的进步肉眼可见，阿克玛的关注也足够让这些以主人和力量为荣的年轻人热血沸腾。他们努力按照轻一些的方式锤炼着自己，只希望能和阿克玛故意挑出的四个年轻人一样，有荣幸加入这支队伍。

就在阿克玛的勇士们在草原上挥洒着汗水时，一个方脸男人骑着骏马，一只手拉扯缰绳，一只手揽住前方坐着的女人的纤腰，朝这里缓缓步来。

阿克玛投来冷漠的目光，对方一张方脸上眼睛细长，颧骨凸出，中年人模样，正是他设定身份的大哥，摩尼莫。他没说停，他的勇士就不敢停，阿克玛声音低沉：“大兄，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我向太阳神祈祷之后就来了，我的爱妾听见了你们训练时的声音，阿克玛，你也快到要生下孩子的时候了，我有两个女奴——”

摩尼莫原本打算就爱妾被吵闹的事情指责训斥阿克玛一番，可是他到了他面前，真正面对这个低调又冷漠的弟弟，忽然发现那些嘲弄话语说不出口了。他甚至有些隐隐发怵，不敢驾马更靠近他一些，只是远远地扯着嗓子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样。

“不必了，大兄，我对女奴没兴趣。她们过于娇弱，像一折就断的干枯草梗。”

阿克玛不等他说完便做出了回答，他高大的身体半转着身，魁梧挺拔的身躯之上，蜿蜒着的奇异纹路让他有一种野性十足的魅力，更别提那张英俊粗犷、恍如太阳神之子的面容，实在太容易吸引他人目光——无论那目光是对眼前男性强大的敬畏抑或魅力的惊叹。

半靠在摩尼莫胸口的女人脸颊上蒙着单薄红纱，赤裸的白嫩脚掌上挂着金色细链，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皮深邃又睫毛长密，凝望他人之时好像眼中注入了一泓秋水。

她用一种柔媚而富有侵略性的眼神凝视阿克玛，后者对此混不在意。

摩尼莫碰了个钉子，他摘下腰间皮质的酒壶猛灌一口：“好吧！我的小弟弟已经长大了，对娇柔的东西毫无怜悯，可孩子与女人是我们草原上的男儿不必可少的美丽点缀，你实际上还是小时候一样天真。再见，阿克玛！希望太阳神垂怜于你。”

他一夹马腹，骏马掉头离去。

走了片刻，拉开距离到阿克玛完全听不见了，才对怀中女人抱怨道：“哈姬兰，阿克玛真是越来越不懂什么叫尊重了，他是在记恨我昨天与你结契时没有邀请他么？”

“摩尼莫，不要生气，不要不满。”

女人美丽的眼眸忽闪着，比林间小鹿更加纯洁，她低而缓的音色带有安抚意味，想起之前见到的那顶天立地的身影，哈姬兰温柔地劝说着中年人并替他讲了几句好话。

“你的弟弟不善言辞，他许多年没和别人相处，当然不会说话。你以为他和以前一样不会同意你的邀请，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你们兄弟就像连着根的大树，若互相敌视，才会让树木枯萎。你是将来的酋长，宽广的胸怀会让你获得其他勇士真心的尊敬。”

“你说的没错，我的珍宝。”

摩尼莫眼神柔和许多，他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一个妻子，两个妾，但他仍然无法拒绝这个只相处了一晚上的女人，她如此聪慧温柔，让摩尼莫沉醉于那双美丽眼眸之中。“阿克玛才十八岁，他还很年轻。年轻气盛的兄弟需要宽容引导。”

两人在马上拥吻，哈姬兰轻轻依偎着他，靠在他肩上，眼神冷静。

***

阿克玛花费一个月时间，将“鹰目”勇士团的人数增加到了一百七十三人。

这些人成为了他肢体的延伸和意志的拥趸，他们的实力并未增长多少，但气势、意志与互相之间配合的默契程度，拔高到一个令军事家瞠目的地步。

酋帮内没有军事家，因此没有兄长意识到这一队百人团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们只是敏锐意识到自己这个低调的弟弟曾像雏鹰，现在却要张开双翼，翱翔天际。这过程无法违逆，酋长克里苏乐见其成，他还处于壮年，还不到对儿子的年轻强壮产生厌憎又羡慕的情绪之时，听闻阿克玛的转变，认真夸赞了他一顿，并且慷慨地给予了他可以自由行动，使用武器、战马的权利。

阿克玛让“鹰目”勇士团人人佩戴武器，挑选战马，接着他开始等待。

等待一个刀出鞘，人见血的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阿克玛在小地图上每天盯着，西戎也太容易出现血腥纷争，在一个夜色静谧的傍晚，阿克玛悄无声息地聚集了“鹰目”团，一百多个勇士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突击的作风，快速又安静地站在粘毛营帐前的空地上。

阿克玛双目转动，扫视他们，淡淡道：“今晚我们将开始杀戮，把敌人的脑袋别在腰间。谁砍下来的脑袋多，谁获得的容易多，谁勇猛无畏，我都会看得清清楚楚。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在行进途中必须保持绝对安静，大笑或怒吼的，我会让他尝尝不听命令的下场。”

勇士们眼神激动，单手锤击胸口，无声地表达了尊重。

这动作源自阿克玛在大齐当皇帝时，武官们施礼姿势的一部分，他教会了这些野蛮又疯狂的勇士。

他带领着近两百人，安静地配上武器战马，在马蹄和马嘴上套住这段集训时间抽空制作的特制袋子，仿佛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酋帮之内飞快地飘向酋帮之外。

没有人对目的地在哪里抱有丝毫疑虑，他们全副身心、毫不动摇地信任着最前方驾马前进的男人，在黑夜中行进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前方另一个酋帮内混乱战斗的声音。

这场距离很远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两个酋帮之间互相争夺牛羊、奴隶、草场的生存战斗，也许还夹杂一些意气用事。但显然，他们即将踏足的部落已经在失败的边缘摇摇欲坠。

西戎战事频繁，若一个酋帮的毁灭已成定局，或首领的脑袋已经被弯刀砍下，那么其他勇士也不会表现出甚么抵触之心，反而会加入胜利者成为对方的勇士。强壮健康的男人是士兵和资源，和女人一样宝贵，放弃抵抗的士兵不会被追究责任，这是西戎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