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为了较量都没有戴上指套，但常年训练出的指腹下的薄茧无法与从刀与火中拼杀而出的厚茧媲美，勒进肉里的弓弦几乎像是某种凌迟的刑罚，鲜血从指间渗出。

——‘可惜，可叹，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儿？’

女孩儿怎么了？为什么你一次都没有夸过我？为什么我做到最好的时候你也只是叹息！云梦莱咬紧牙关，弯弓如满月，弓弦震颤，箭矢如流星。

热乎乎的液体从手指流进手心，在一次又一次拉弓中沾染了袖口，她几乎想换一只手，但霍奚拉弓的速度太快。他稳定而迅捷的身形如一匹无所畏惧的孤狼。云梦莱对这样的对手产生了一丝钦佩，他毫无疑问是经过了残酷的训练才能获得如此出色的射术。

——‘又从马上摔下来了？若你摔坏了肚子，将来无法受孕，活该被休弃！’

但是……她眼角因凶狠泛红，紧咬的牙齿尝到血味。

我也不会输给你！

铮！铮！铮！

“比斗结束！”宦官的声音长久回荡在空中，几乎让人晕眩。云梦莱努力睁大眼，她紧张地心脏直跳，赢了吗？赢了吗？站在靶心边缘的侍卫认真数着，漫长的几息之后，他高声宣布：

“胜利者：云大人！”

呜……！云梦莱狠狠擦了擦眼角，一股酸涩直冲鼻腔，她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面向众人。他们有的微微点头，脸带欣赏之色；有的干脆大声叫好，甚至不吝夸赞；有的窃窃私语，询问她是否婚配……她被无数人瞩目着，而那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年轻的帝王的目光。

他站在众人之间，双眼映着火光，温和又好奇地看着她。

林渊笑道：“真英杰也！”

云梦莱攥紧了拳头，她不知为何无法发声，喉咙如同被梗住一般。她深深呼吸着，而霍奚走到了她身边。这个年轻又硬朗的男性目光清澈，笑容爽朗：“你真够拼的，不过我也竭尽全力了。你确实比我厉害点儿，嗯，只是一点！而我将来必定超越你。”

“我也不会原地踏步。”云梦莱声音嘶哑，她朝霍奚露出微笑，这笑容如此开怀，感染人心。她深吸一口气，向林渊走去，在他面前弯下膝盖，用男性的礼仪朝他跪拜。

林渊俯瞰她，身形背光，边缘勾勒一圈深红，他高高在上垂下的目光深邃又透彻，语气却是温煦的：“你不可谓不是勇士，作为胜利者，朕允诺你一个条件。”

云梦莱眼睫微颤，近乎呓语：“什么都行？”

林渊断然道：“什么都行。”

“那么……草民想要……加入神武军！”云梦莱扬起脸，声音铿锵有力。

林渊脸颊上展开了一丝微笑，他尚未说话，周边围拢人群中就忽地钻出一人，身高腿长，虬髯鹰目，覆盖肩膀的甲片细密排列，腰带上挂有铜制剑鞘。他单膝跪在林渊面前，右掌轻敲左胸，声音低沉，仿佛压抑怒火：“卑下参见陛下，望陛下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云梦莱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冰冷蔓延指尖，她咬牙道：“阿父？”

“云中将请起。你有个天赋颇好的儿子，怎地不可？”林渊不在意，故意微笑道，“朕心知云中将舍不得骨肉分离，去往边疆苦寒之地，但须知玉不琢不成器，你儿愿意，又何必阻拦呢？朕好不容易答应了云家儿郎允他请求，云中将莫不是有何事知会朕？”

“陛下，万万不可。”云珩咬紧牙关，他额上细密冷汗被火光映得鲜红，欺君之罪何其严峻？他闭了闭眼，终于抱拳道，“此乃吾……”

“爹！”云梦莱忽地厉声开口，音色颤抖。她满手鲜血滴落，许多鲜血堆积掌心纹路，凝成干硬血痂。她浑身发冷，又怒又悲，眼眸之中少年人叛逆不甘浮现而出，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孝道与野望左右拉扯着理智，云梦莱深吸一口气，视线渐趋模糊，低低道：

“爹……阿父……孩儿求你，求你……”

云珩听到‘求你’二字，唇边胡须微微一动，闭了闭眼。

“——此乃吾女，非儿郎也。卑下管教不当，让她胡闹搅乱秋狩，请陛下恕罪。”

周遭众人登时哗然色变，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指指点点……霍奚皱起浓眉，向这边眺望；云梦莱颊边汗水滴落，狠狠握住拳头；林渊右臂向后轻轻一甩，轻捻佛珠，弯下膝盖，正坐在于义快速捧来的座椅之上。他神色不辨喜怒：“噢？”

“陛下恕罪，一切皆是卑下未能约束之顾，此次冠军确为霍副将，卑下不敢有异。”云珩端正叩首，云梦莱垂下脑袋，她感到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窃笑，嘲弄着她作为女子毫无端庄淑雅，嘲弄着她头脑一热妄图假做男儿获得圣上垂青。

手心与指尖崩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肩膀脊椎仿佛压下千万重担，没办法了吗？不行了吗？……哈哈，哈哈哈……

“唔，朕对云卿家事倒不太清楚，那看来先前进入神武军之言便得作罢了。不过……”林渊装模作样，但眼神倒认真许多，他声音宽和而平静，没对两人评价甚么，“你，抬起头，同朕讲，是这样么？”

云梦莱下意识抬起头。她望见少年帝王如渊似海的目光，神色并无不悦之意，而是略带笑意，仿佛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呢？

她还能再说什么吗？她还有机会吗？

——她还有的。

“陛下明鉴。”云梦莱听见自己铿锵道，“草民自小因体弱多病而用女名，心知父亲盼我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可草民亦想跨马立刀，报效我大齐，上战杀敌！”

陛下允诺她一个条件。

这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林渊抚掌笑道：“原是如此，云卿这可慈父多败儿了啊。你既然身为男子，自然不可再用那等名姓。唔，干脆朕为你赐名如何？”

“草民多谢陛下恩典！”云梦莱不顾父亲，端正叩首。

“临危不乱，勇猛不怯，不但心智坚毅，且思维敏捷。日后你便名‘英’，正所谓，英豪未豹变，自古多艰辛。切记勿要退缩不前，几月之后春闱武举，朕期待你的表现。”

“多谢陛下垂青，吾皇万岁！”

林渊微微一笑，将宽阔腰带侧边一把雕琢虎首、镶嵌碧玉的弯刀解下，平平送出。云梦莱……此刻已经是云英，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接过这把弯刀，内心不知为何，忽地平静下来，甚至于嘴角边也露出一丝微笑。

云英闭上眼，那些纷杂的吵闹声仿佛早已离她远去，人群中，有个温润如玉的美貌男子率先迎合林渊话语，高声道：“恭贺云郎君为今日狩猎冠军！”其他人便也随之恭喜。云英轻轻吸了口气，起身向道贺众人抱拳弯腰回礼。她回礼之后，目光望向身侧仍旧跪着的父亲，平静地轻轻扶住他的臂膀，低声道：“孩儿带父亲回家。”

云珩抬眼望她，目光带有难以形容的复杂之意，但仍随着力度缓缓起身。

他低声道：“梦莱……”

“不，父亲。”少女微笑道，“儿子如今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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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老实话，原来我没签约的时候写书都是周更、月更、季更，半年更……咳。唯一完结的长文反攻略还是隔日更……日更算是对我个人的一种考验，既让我对大纲的掌握更上一层楼 还让我必须在不怎么水的情况下埋下伏笔，塑造各种我喜欢的人物，充实文章细节逻辑，描绘一个较为真实的世界。最近每天花三小时更新，大部分时间在思索和逻辑筹备，咱们日更，日更，也算是磨砺我叭……

咱们多给点有关剧情人物啥的评论吗！来嘛来嘛！

………………

第45章

秋狩圆满结束, 林渊坐在华丽的轿辇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散去。园林之中, 谁猎到的野兽归谁，林渊把自己猎来的两匹雄鹿剥皮做成柔软舒适的披风, 赠给太后；虎皮毯子收入内库，还有几张白绒绒的狐皮，林渊命人做成护手送给了葛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