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一切陈设皆富丽堂皇，华美精致却不显粗俗低劣，透着皇家威严的气度，且所有物什包括雕花与装饰数目在内，全都规矩老实地在“王爷”这个规格范围之内，找不出半点过低微或过华美的东西，可见汝阳王别的不说，心里还是在乎皇室颜面的。

只是他既然在乎，怎地又说出那种浑话？

于义素来是陪在林渊身边贴身伺候的，因而林渊知道的他往往也一清二楚，林渊从不瞒他任何事情。也正因为如此，于义越来越沉默寡言，谨慎小心，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恪守规则，绝不饮酒，怕的便是一时收不住自己，出口胡言乱语害了自家的性命。

之前汝阳王嘴里说要娶个男人做王妃时，于义同样在场，故而疑惑更甚。难不成那小倌儿是个绝色美人，又或者是个天生能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在他正自疑惑时，前头带路的侍从已经带着他到了王府客厅门口，汝阳王正站在青石台阶上等候于义。他一身平日里寻常的深蓝长衫，袖口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眉目带着五分林渊血亲特有的相似的俊朗之意。

不过更让于义在乎的则是他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人。

此人面相颇为柔和清秀，身量较矮但匀称挺拔，肌肤莹白如玉，一身书生的青衫，头戴文士帽，手中捏着一把折扇，气质有一种浑然不惧权威的洒脱之感。

虽然他只是站在汝阳王身边，但却同他并肩站立，不分丝毫尊卑上下，于义一看他就确认了，这人便是那位汝阳王宁可出怒皇帝也想要娶为王妃的小倌儿！

“杂家真是开了眼，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不怕死的愣头青……”

于义心里嘀咕，脸上却当即笑开了，快行两步殷切施礼道：“奴婢何德何能，叫汝阳王爷在此久候？哎呀真是该打，该打！”

“无事，公公此刻是带着陛下口信来的，本王自然洗耳恭听。”

于义笑呵呵地直起脊背，将林渊吩咐的话同汝阳王转述了，眼尖地瞧见汝阳王脸上露出一丝忧愁之色，而那小倌儿则眼睛一亮，喜不自胜。

汝阳王强笑道：“烦请公公回禀陛下，本王收拾妥当即刻便到。”

于义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当然不会多留，拿了汝阳王特意递过去的赏钱，高高兴兴回了宫。汝阳王此刻已然沉默下来，俊朗成熟的面容带着一丝压抑，他目光转向于三郎，望见他面上喜悦，心中苦涩，沉声问道：“红叶，你当真这般无情么？我就是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你，是不是？你心中……就这样怨恨我吗？”

“红叶”这名字颇为美丽，正是于三郎被卖入楚馆后老鸨起的名儿。

于三郎轻叹口气，垂眼避开他目光：“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喜欢我哪里，我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也没三个眼睛六个耳朵，更长得挺一般的，你怎么就喜欢我了？不是，真不用，咱们就单纯的利益往来不行么？”

于三郎和汝阳王并没有行周公之礼，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但于三郎也的确是个曾经被开了苞的小倌儿，这事他已经接受了。他知道就算自己被汝阳王上个几百次也还不清他的恩情，但事情归事情，感情归感情，汝阳王的爱意让于三郎感觉自己就像个……渣男？

天可怜见！他真是不介意用身体还债的，但这次要真上了那更完蛋，汝阳王必定抓死他不可。

处于一点不知所措的愧疚，于三郎老老实实垂着头，汝阳王看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沉默片刻苦笑道：“罢了罢了，走罢，收拾去皇宫。”

他反身回了自己的卧房，于三郎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汝阳王两人很快抵达了皇宫，站在清雅的甘露殿前。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天气最热的那段时间已然过去了，林渊借助系统看完了“汝阳王和他的小娇妻的爱恨情仇”电视剧，把系统关上笑眯眯地道了声“进来罢”。

第140章

异常者的终局（四）

甘露殿内，案几之后, 一位身形修长, 面容俊朗的年轻男性正含笑望着汝阳王两人。他身具威势如山如海，但只微微一笑, 那压迫就化作了春风拂面, 让人不禁放松下来。

汝阳王与于三郎对林渊行礼，林渊和声请起赐座, 燕琇莹奉上温热茶水，林渊看向于三郎, 和煦道：“你便是那位创出水泥的客卿罢？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我姓于，于海。”于三郎道, “这是我的大名。”

林渊知道这个游戏世界中的于三郎是没有大名的, 那想来便是他之前的名字了。

“于先生有大才，我闻先生善于奇技淫巧，那‘水泥’一物当真是利国利民之器, 我有意请你入‘匠心阁’。此处便是我大齐最顶尖工匠聚集之处, 若入了此处，日后一应尊荣皆照举人。不知于先生可乐意？”

于三郎先是为林渊的直接惊了一瞬, 接着他便喜出望外道：“我乐意！我乐意极了！”说完这话，他才忽然想起甚么似得, 对汝阳王弓腰作揖：“多谢王爷栽培举荐之恩。”而后又面向林渊, 下跪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汝阳王苦涩一笑, 并未多说甚么, 只是道：“日后你便算得是海阔凭鱼跃了, 望自珍重。”

林渊瞧着于三郎这幅欢喜模样，心中也颇为满意，嗯，这人不是个恋爱脑，看来都是汝阳王自己暗恋人家罢了。他又温声勉励了于三郎一番，待送走两人之后，谴人去给汝阳王府送了金银珠宝无数，又加百顷田地农庄。汝阳王泰然自若地收下了这厚厚一份礼。

这是为了褒奖他举荐人才的赏赐。

“王爷，您若真喜欢他，何不将他彻底拘束在府内？又何必……给陛下说呢。”

身旁侍卫颇为不解，乃至愤愤不平。他是汝阳王曾经的床伴之一，只是到了三十岁后两人便不再交往，侍卫也早已娶了妻——这是此时达官贵人们常有的方式，年纪一到，不但不会妨碍娈童的婚娶，反而会给一笔钱助他们活得更好。

汝阳王遣散了男妾小倌儿，但侍卫本是保护他的人，他自然是不会遣散的。

“不过是为了叫自己死心罢了。”汝阳王淡淡道，“陛下怎会教一个英才这样折在我王府内？若真是如此，恐怕也须得掩盖住他的才华，否则不消三个月，陛下定然会派人来要他。左右都不会真是本王的人，若他不喜欢我，我强求有甚么用？本王还没那么不要脸皮。”

“要么就同本王在一块儿，要么就彻底拒绝让本王没半点庆幸，就这样罢。”汝阳王背负双手，平平道，忽而自嘲一笑，“想不到，本王竟还有一日会落得这般田地，当真是心慕君兮不可得。大约这便是报应罢。好了，日后他与王府再无瓜葛，你晓得了么？”

“喏。”侍卫低头应声道。

……

垂拱二十五年，仲夏。

这些年来大齐依然欣欣向荣，涌现出颇多利国利民的物什，百姓发展也愈来愈好，可谓是大齐王朝的巅峰时期。林渊年已而立，面颊上续了短须，五官轮廓愈发深邃成熟。他之后的时间倒是没怎么举办选秀，皇宫中面孔依旧，同样没能增添其他孩子，只大公主、太子、二皇子而已。

坤宁宫。

殿外有高达植木投下婆娑阴翳，殿内雕刻了各色花鸟的冰块正散发着清凉之意，林渊正与皇后坐在殿内说话聊天。皇后依然是曾经模样，眉目清秀文雅，脸颊微丰，仪态端庄。她保养极好，反正林渊是没瞧出她与往日有甚么差别。

殿内只有温声笑语，片刻之后，在午膳端上来的前一刻，殿外内侍宫女纷纷行礼，伴随清脆脚步声，一个的美貌少女走入殿内，她身穿华美长裙，头戴白玉珍珠，眉心一点钿花形状如火，笑容纯真娇美。她身边跟随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宫女，对林渊与葛恬行礼道：“炅儿给父皇母后请安。今日女儿来迟一步，还望父皇母后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