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之前林炅上课时，教她的老师只是普通的教导老师，林渊并没有特意挑选什么才华出众的人。教孩子嘛，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套，不用文采斐然；而在太子进入上书房之后，教导他们的老师立刻被林渊换成了张琪。

林炅感受到了这种差异的对待。

但她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反而对着自己名义上的亲弟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和和气气的和他聊天说话，甚至偶尔还会趁着自己比太子大几岁教导指点他，像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年幼的太子很快和姐姐熟络起来，对她颇有了一点亲昵之意。

然而，林炅却在每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浮起一阵纠结的烦闷，笑容虽然一点不勉强，但心里总是不舒畅的。

即使如此，林炯依然在做。

原因吗？——自然是皇后对她照顾弟弟的行为很是喜欢。

“既然母后乐意我这么做，就说明我这么做是对的吧？”

依然年幼的女孩心里这样想着。虽然她不大乐意见到这个弟弟，但是，她还是很喜欢很喜欢母后的。如果为了母后，她自然乐意和弟弟和谐相处。更何况，太子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并不让人厌恶。

然而烦闷却一直存在着。

仿佛是盘踞在心中的阴霾一般，每当林炅安慰自己，说你可以更加努力地和弟弟和谐相处，可以看着弟弟成长，可以接受弟弟成为比她更惹人喜欢时，那种烦闷感就愈发的彰显而出了。

这让她十分烦躁。因为林炅亲自试过，也心里知道，就算她闷闷不乐，弟弟比他更加受大家的宠爱，更加受太后的喜欢，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即使她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拼命的做些事情，吸引其他人的关注，那也无济于事。

不甘心的感觉蔓延着整个心脏，林炅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十岁左右的她已经开始生出自己的价值观。皇室里的小孩儿比普通百姓的孩子更加成熟，在其他同龄人还天真烂漫时，林炅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

她知道她会成为公主，会在十四岁或十六岁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会为那个男人生孩子。那个男人也就是他未来的驸马。

驸马是绝对不会像父皇身边一支陪伴着他的母后那样，不太高兴地忍受着所谓“姐妹”——妾侍的存在，因为她是公主，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的女儿。她的权力和地位足以让她牢牢把握住驸马，不管驸马愿意与否。

而她也可以逍遥自在，荣华富贵的过完这辈子——哪怕她什么都不会，就算她什么都不做。

这就是林炅所知道的权力的美妙。

但是，不知为何，面对这样颇为自在，已经确定的未来，林炅心中总有一种空洞感，如同无法填满的沟壑。

……不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更多的……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疑惑始终存在于林炅的脑海之中，虽然不像蛇一样啃食着她的心，但却像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梗着她，虽然不疼，却很烦人。

这样的疑惑在某一天忽然迎刃而解了。

年轻英俊的皇帝背负着双手，长身玉立，面容如白玉。他有一次来了兴致，特地前往上书房查看自己孩子们的学业情况。皇帝穿着一身秋香色常服，微笑带有温煦之感。张琪教完了课退到一边，林渊则微笑着询问了林炅与林燮几个难度适中的问题。

在听完了两人的回答之后，他又看了看他们写的字，翻了翻他们念的书。接着，林渊先转头对林炅道：“问题答得不错，字也写的很好，你这个年纪已经十分难得了，就是在细节方面还需要多加考虑。”

林炅怔了怔。

她还没说什么，林渊又转头对林燮道：“太子，凡事不能只光会背会写。了解其中含义，能够获悉，能够思考，两相结合才能达到更加完善的效果，让自己学会的东西不至于无法使用实践。在这点上你可以学学你姐姐。”

“是，父皇，儿臣知晓了。”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用处一阵茫然，一阵酸涩。林炅不由自主的想起她给母亲讲自己和太子的事情时，皇后对她说的话。

——“你不可和太子比赛竞争，若是弟弟有什么弱于你的地方，你也要鼓励他，不要过多的指点谈论。”

这一刻，脑海中仿佛有一头被锁链紧紧缠绕束缚着的猛兽，忽然睁开了眼。

“父皇父皇，儿臣做的这么好，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林炅忽然开了口。她满脸笑容，面容天真稚气，眼中像是一泓清水一样明澈。

林渊有些惊讶，因为林炅虽然经常撒娇，却极少向他求要奖励。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年轻的皇帝痛快的点了点头。

“赏你一套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都是南萧上贡的贡品，天下罕有的珍稀宝物，哪怕太子也没有。

年幼的太子并没有察觉什么，他眼瞳好奇又有点羡慕的看了看林炅。而林炅的笑容则更加灿烂——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并不是他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并不是他的所有进步都是荒芜。

就算皇后、太后、宫女、内侍、大臣、百姓——那些人全部都不看好她，这个世界对她无动于衷，所有人对她的努力视若罔闻。

还有一个人会正视她。

在他眼里，太子和大公主并没有特别大的差距，他们的地位虽然不同，获得的资源也不太相似，但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而他看得到，也不会打压一个，又宠溺另一个。

这个人就是皇帝，就是林渊。

十岁左右的孩子其实已经足够聪慧，只是因为经验的欠缺而显得懵懵懂懂、可这不代表他们甚么都不会，恰恰相反，聪明的孩子有时候比无知的大人更加可怕。因为他们天真的心中有着某些成人想都不敢想的梦想，甚至会为此付出行动。

心中生长的那根刺消失了，林炅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她不再莫名的苦恼烦闷。这一刻，她竟为自己是大公主而感到开心，她竟为自己是个女孩子而感到庆幸。

作为男孩子的二皇子，因为同是男性，所以皇帝对他冷冷淡淡，而对太子十分重视。母后说了，这是因为皇帝不想让二皇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所以最好一开始就把潜在竞争对手的他的小心思彻底压灭。

但是，谁会提防一个本不是潜在竞争对手的、作为女孩的公主呢？

如果她比太子更优秀，如果太子犯了重大的错误而不得不被废掉，如果她能够获得更大的权势，更大的权力，更尊贵的地位……

林炅肯定，林渊会选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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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大齐（完）

周婉儿意识到大公主变了。

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这点，只是后知后觉的注意到, 自己给大公主打扫后续背黑锅的事情越来越少了。而后她才忽然想起并不是这些事情少了, 是大公主她已经越来越少骄横霸道，蛮不讲理的做任□□情了。

大公主长大了？懂事了？

周婉儿不太清楚其中的缘由, 他她心里其实是很畏惧大公主的。她总觉得大公主不像一个女人, 反而像一个生错了性别的男人。只是，不管她愿不愿意, 她和大公主之间的距离，始终比那些一直侍候她的宫女更近。

周婉儿已经做大公主的伴读有好几年了, 她又是个格外细心敏感的女子，因而大公主的情绪对她来讲, 不是特别难以察觉。

她对于大公主的改变十分迷茫, 虽然有些艰难坎坷，但周婉儿看得到，大公主林炅, 确确实实是努力往更好的方向前进着的。

虽然这件事对她来说影响不是很大, 但在陪伴大公主的过程中能够更轻松一点，这不是很好吗？

周婉儿对此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