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嫔妾的错……”葛雯眉眼拢着一层清愁，垂首惭愧道。

“罢了，葛贵人也并非是有意为之，都找找罢。”林渊随口道，内侍宫女当即行动起来，开始在这周围寻找。他看向葛雯，温煦道，“现在日头大，回亭子里坐着吧。这些琐事叫宫婢去做就是了。”

“嫔妾晓得了。”葛雯脸颊微微泛红，好似一朵不胜娇羞的海棠花，林渊径自朝前走去，皇后与葛雯一左一右在后方跟随着。

抵达了亭子之内，年轻的皇帝坐在主座上，其余妃嫔也纷纷落座，皇后在他身侧不远处，葛雯安静地坐在了桌子中部位置，她身侧坐着是其他贵人。

“朕是来凑热闹的，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特别在意。”林渊摆摆手，一副不多说的架势，大公主林炅就坐在他身边，林渊帮她把果盘推得近了些，方便林炅伸手拿东西细嚼慢咽。

皇后端庄笑道：“今日时候尚好，本宫与诸位姊妹正巧来此坐坐，赏玩风景，彼此间也更熟悉，都不必过多拘束，随心自然便好。”

“谨遵陛下玉旨，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嫔妃们起初还有些局促，但随着一位鲜少目睹圣颜的妃嫔急于讨好林渊，出列大方道“献舞一曲”云云，妃嫔们也渐渐放开了许多。因着不是甚么严肃的宴会，有的妃嫔凑在一起小声谈笑，有的已经开始用膳，有的便不换舞服在此表演。

林渊说了凑热闹，就绝不会出口主动点评，而皇后嘴里全是夸赞的话语，卫琼琚偶尔会在表演结束后与同她相熟的妃嫔低声笑语，似是说了甚么嘲讽之话——虽然有了系统，也是要恰积分的嘛。

没多久，皇后叫人奉上了三坛青梅酿。

“这是前年挖了上好青梅发酵出的果酒，冰过之后滋味清爽宜人，诸位妹妹且品尝一番。”她说罢，转向葛雯：“葛贵人上个月似是身子不适，可否看过御医了？本宫给你另准备了未冰过的果酒，浅尝即可，勿要多食，免得身子不快。”

“多谢皇后娘娘爱重，嫔妾当真羞愧。”葛雯起身屈膝施礼。

青梅酒带有浓郁的梅子甘甜气味，酒液是浅浅的青绿色，清澈如玉，倒入酒鐏之中，一股清淡冰爽的香气便拂面而来。林渊尝了一口，酒味不重，让人醺醺然，倒是不错的饮品。皇后给林炅倒了青梅汁，就在大公主一口一口喝着果汁时，妃嫔坐席上忽然传来一声：“葛贵人这是怎么了？”

众人目光顿时转向葛雯，只见她脸色微微发白，额角冒出细汗，一手扶住腹部，看上去似乎正在强忍痛楚。

说话的人正是扈贵人，她与卫琼琚本是同一次入宫，谁料卫琼琚已是婕妤，她却依然是个贵人，而现在一个新入宫的也踩到了她头上，脾气暴烈的扈贵人当即点出，帕子掩住嘴唇，讥笑道：“若是身子孱弱，不若早早离席休息，免得真出了甚么事，还道是喝了皇后娘娘送的青梅酒之顾，让姊姊心中也担忧。”

“不妨碍的，可亲，去叫御医来。”皇后微微一笑。

不多时，御医到了，为脸色发白的葛雯诊了脉，这位老人迟疑片刻，随即面朝皇帝跪下了：“恭喜陛下，葛贵人有喜了。”

第132章

大齐（七）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位妃嫔早已呆住了。

她们知晓皇家血脉难以绵延后嗣, 纵然是皇后也是日日浇灌才能生出太子与大公主, 但，但葛雯她承恩数量加起来也不到皇后十分之一, 怎地就怀孕了呢？

莫非他们姊妹俩真就福星高照、天生是要做皇帝妃嫔的？

这从何说理去！

六七年都杳无音信的几位高位妃嫔拿眼睛狠狠剜着葛雯，在她们眼中，楚楚可怜美丽纯洁的葛雯如同恶鬼般面目可憎。尤其是她听闻御医说话之后那副不可置信, 喜出望外, 焕发光彩的表情，真是恨不得把那张脸皮撕下来。

林渊心知她的灵水的确是有增强体质作用的，也打开界面确认了孩子的的确确就是他的, 一时之间真是感慨万千，寻思着这怕不是女主待遇, 刚来一年就怀……

几秒静默之后，林渊笑了。

“这真是件极大的好事, 葛贵人有孕, 晋为婕妤，赐号‘姝’。”

这句话撕裂了沉寂，众妃或是强颜欢笑, 或是暗自咬牙切齿，面上喜气洋洋地恭贺了皇帝与新晋的姝婕妤。自此之后, 宫内晋升最快之人非葛雯莫属, 而她也又成了宫中除了丽婕妤之外又一个得了皇帝封号之人。

“嫔妾, 嫔妾真是……”

葛雯激动难以言语, 咬住下唇，眸子里波光粼粼。

林渊和煦道：“今日姝婕妤身子不适，就回去好好休息罢，日后的请安也免了，伺候你的宫人朕回头给你多加几个贴心的。”

“嫔妾多谢陛下恩典。”葛雯袅袅婷婷地屈膝行礼，脸颊上笑容璀璨。

姝婕妤离开了莳花宴，有这么一出，宴会很快便散去了。皇后留到最后，向林渊垂首道：“臣妾一时不差，未能及时发现姝婕妤怀有龙嗣，请陛下治罪……”

“没甚么，你注释繁忙，又没经验，岂能一下子便完成得妥妥帖帖？”

林渊宽慰道：“朕其实也颇为错愕，只是面上把的住。没想到朕竟然还能有除了炅儿与燮儿之外的孩子，当真是……世事难料啊。这一胎皇后多看顾些，朕毕竟繁忙，力有不逮，她是你妹妹，你们二人也更亲近。”

皇后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是痛是苦，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道：“臣妾定会将姝婕妤的孩子好好照顾。”

林渊温声安慰了她几句，葛恬一句也没听进去，等年轻的皇帝面带笑容离去之时，她依然脸容泛笑安静了站了几秒。这时，一只柔软的小手牵住了她的手，葛恬微微一怔，低下头去，望见林炅担忧的面孔。

“母后。”林炅喊她。

骤然之间，葛恬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她俯下身抱住了林炅，紧紧地抱着她，一言不发良久，方才慢慢地叹了口气：“走吧，炅儿，母后带你回宫……”

林炅咬住嘴唇，脑海中闪过葛雯喜悦的笑靥。她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吗？

又有一个？又要有一个？

……

葛雯这一胎怀得顺顺利利。

纵然有许多妃嫔巴不得她出门摔跤跌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但事实上，葛雯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气色却始终很好。

她有灵水滋润，有林渊派来的衷心嬷嬷们保护，被小心翼翼呵护着，像对待一朵易碎的娇弱的花，甚至出门也被无数双眼睛看顾着，谨慎万分。

也许放在其他人身上，如此禁锢早已感到不适，但葛雯却感到了奇异的安宁。困扰她数年，只能用灵水安慰的噩梦在这样的包围下渐渐变淡，让她心怀棘刺，充满浑浑噩噩憎恨的压抑略微减轻。

葛雯忽然惊讶地意识到，她喜欢被瞩目，被小心呵护，被仔细照顾，被无微不至地关怀紧张……

这感觉这样好，让她每天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丰富。

第一次，她在轻松中仔细看皇帝的脸。

林渊年轻英俊，眉眼漆黑如墨，身材高大，肌肉精壮，气度华贵威严。他真好看，而林渊对她微微笑着，告诉她“当心身子”时，葛雯前所未有的感到喜悦。

这像是忽然从封闭沉闷的箱子里探出头，呼吸到新鲜空气，原本以为空气是那样浑浊，但现在却发现它如此清新、如此可爱。

葛雯原本是想将肚子里的孩子杀掉嫁祸给葛铮一家的。

她的目标始终没有改变过，她就是想杀死葛铮一家，让那对曾经折磨过她的父母体会绝望的感觉。

她想过很多方式，比如偷偷摸摸在晚上摸进他们的卧室，手起刀落；比如在他们的食物中下毒；比如将他们最爱的女儿杀死……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过，但无一例外都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