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虽然闹腾了一顿，却仍然被送去了太后处。皇后亲自将林炅带到慈宁宫之时，太后闻言也是出门迎接，望见她抱着林炅，登时吃了一惊，忙道：“皇后这是做甚么？炅儿年纪大了，你还怀着龙种，怎可亲手去抱？万一压到腹部，伤了孩子，这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伸手去接林炅，嫩生生的林炅被放下了地，她想再去拉葛恬的手，太后却先拉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林炅又抬着脸望向葛恬，端庄秀美的皇后温柔地抚摸着小腹，笑道：“母后说得是，臣妾必当加倍小心。这些日子母后教养炅儿，必然十分辛苦，臣妾在此多谢母后体恤。”

“炅儿是我的亲孙女儿，不照顾她照顾谁？这里冷清，炅儿在我还高兴些。”太后慈爱看向手边仰着脸的大公主，伸手轻轻捏了下她肉乎乎的脸颊。林炅甜甜地道：“孙儿也喜欢同祖母玩……”她知道太后喜欢这样被她叫。

果不其然，太后面露喜色，笑道：“真是个小机灵，祖母疼你。”

林炅和太后嬉笑了一番，太后年纪大了身体疲乏，站了片刻就感到累，松了大公主的手，先回宫殿之内稍作小憩。

林炅被宫人簇拥着朝里走了两步，倏忽扭身，脚步叠踏地奔至葛恬身前，双眼明亮如星子，望向皇后，依依不舍道：“母后，你何时能叫炅儿回去呀？炅儿见不到你，会很想你的。”

“炅儿在太后这边先呆几日，等母后诞下弟弟妹妹，你便可回来了。届时还有弟弟妹妹同你一道玩耍，好不好啊？”皇后温柔地轻抚林炅额发。

林炅呆了呆，望向皇后微微隆起的腹部，有些手足无措。

片刻之后，她小心翼翼嘟囔道：“可是，可是炅儿……炅儿不想等那么久……炅儿会乖乖的，不吵母后，可以三天之后就回去坤宁宫吗？”

皇后只觉她年纪尚幼，自小在身边长大，不舍得与她远离，耐心地垂下头望她，和煦道：“母后也想炅儿，只是兹事体大，决议不可轻易更改，等等罢，等弟弟妹妹出生了，炅儿便再回母后身边。”

林炅不再吭声了，她目送皇后小心翼翼扶着小腹，缓缓登上来时的轿辇。怔怔在原地，直至视野之中母亲的轿辇消失不见。身侧宫人不敢提醒，不知过了多久，林炅才猛地转身，慢慢走向慈宁宫之中……

皇后此次怀孕比上回怀着林炅时更难受些，夏日近秋的时节，总爱吃些杨梅等酸物，林渊为了陪伴皇后，特意将自己查阅奏章的时候缩短许多，不复以往自在悠闲的神态，总是快捷高效地批完奏章，便迅速去往坤宁宫探望怀孕的皇后。

他为了不叫皇后吃了后宫妃嫔的暗亏，特意免了妃嫔清晨时分对皇后的请安，赏赐流水般涌入坤宁宫，宫人们更是严格看管。

林渊这次没做甚么“未知才有惊喜”，已经厌烦整日兢兢业业做明君的皇帝急切需要一个继承王位的孩子，他直接点开面板，拿外挂系统查看了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性别——是个男孩儿。

这叫林渊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这孩子便是未来大齐的皇帝了，林渊对此颇为满意，他与皇后年纪皆是二十有一，这时候生孩子不早不晚，林炅作为大公主，虽然叫林渊享受了一番父亲的愉快之感，但她终究是个没甚么天资的公主，林渊实在无法叫她作为下一任皇帝的继承者。

完美了一辈子的林渊在挑选继任之时也不愿将就，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对于一场结局注定的游戏，玩家终究只爱自己的“完美”。

两人已是多年夫妻了，平时虽然相敬如宾，然而也未有而今这般温情脉脉，皇后与林渊闲聊之时，说起林炅，不由地笑道：“炅儿年幼，将将离开便心中不舍，仍然是个孩子啊。”

她说着，语气之中便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怅然之色。虽然皇后嘴上强硬，但与自己第一个女儿分离数月，葛恬心中又如何好受？

林渊作为皇帝，这皇宫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有时不出言点醒，也仅仅因为觉得非是要事，毋须关心罢了。此次情况自然也在预料之中。他神色淡淡，口中笑道：“炅儿天真，孩子自然是离不开父母的。当初朕六岁登基，夜傍熟睡，梦中还时时望见父皇身影，父皇音容笑貌犹在耳畔，数年未曾消退。若非母后一直陪伴身侧，恐怕那时候朕当真是心中难受了。”

这话自然是瞎扯淡的。作为玩家，林渊做孤儿都做习惯了，当然不可能把游戏中的父母当作自己的亲身父母。不过他慈孝模样一直都是众人皆知的，对于收买人心、做好表面功夫这类事情他向来做惯了的。

此时此刻，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缓缓道出，皇后不由地神色柔和，素手执起白瓷缠青枝的圆胖茶壶，为林渊缓缓续了一杯热茶。

袅袅茶香氤氲而上，林渊呷了一口，朝皇后露出柔和笑意：“此次朕已然想好了皇儿名姓。”他顿了顿，“无论男女，皆名‘燮’。”

虽然他早已知晓这胎必是男孩儿……但不妨碍林渊哄皇后啊。

“燮理阴阳禾黍丰，圣上起的名字皆好。”葛恬唇畔带笑，目光温柔如水。

林渊搁下茶碗，朝皇后伸出手来。

他手指修长，指肚结有略硬的薄茧，骨节分明，宽大洁净，犹如一块白玉雕琢而成。葛恬很是愣了一刹，皇帝对她的态度虽然温和尊重、亲密柔和，却少有这样亲昵的姿态。当初这样行动时，还是她初与林渊缔结姻缘。

她望向年轻的皇帝。

今日林渊穿了一身竹青长袍，头戴玉簪，长发漆黑如瀑，剑眉星目，轮廓冷峻而英挺，白皙肤色衬得双眸愈黑有如点漆，嘴角带着一丝淡淡微笑。他左手腕上戴着绕了一圈的佛珠，腰带上系着皇后亲手绣好的香囊，伸出手，含笑凝望着谁时，没人能狠心拒绝这份柔情。

葛恬抿了抿唇，伸出手去，林渊握住她细白的左手，轻轻朝自己这里拉了拉。若是罗芳蕤，此刻早已借势倚靠在他怀中，但皇后端庄而有甚多犹疑，更是不好意思做出这样闺中女儿的撒娇举动，因而只是垂首相执双手，颊上略微泛出些艳色。

她不好意思，林渊自然不会勉强，握着皇后骨骼纤细的手微微笑着。

“若这胎是个男孩儿，他便是朕的太子。”

葛恬手指一颤，眸光闪动，低垂的眼睫抬起，望向林渊。觑见他微笑中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笃定，心下长长地，长长地松了口气，仿佛肩上一下轻松些许。

“当然，若是公主，朕也会一直疼爱于她。无论男女，皆是朕之珍宝，皇后毋须担忧。”

林渊补了一句。

皇后从未如此期待腹中孩子是个男孩儿，她吸了口气，微笑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此生无悔。”

第115章

垂拱十六年, 春日桃花灼灼, 天晴水秀, 湖内碧波荡漾。

大齐皇后葛恬正与罗芳蕤等人闲聊。

她虽然有孕在身，颇多忌讳, 却实在无法排解怀孕时长久的寂寞，因而寻了性情天真的顾思与知晓分寸的罗芳蕤前来坤宁宫小聚，于树下荫蔽、厅内凉椅之上小坐, 寒暄饮茶, 下棋谈笑，消遣寂寞。

罗泽瑜的确是个颇有才能的干吏，年纪轻轻不但已坐在刑部侍郎位置之上, 还连带着给予亲妹福泽，除过新年时将全体后宫都抬了个位份之外, 又带着林渊给罗芳蕤升了一级。

此时此刻，罗芳蕤已然从丽贵人摇身一变, 做了“丽婕妤”, 在宫内除了皇后便是她位份最高，虽然前头仍有数个位份，但已然在这妃嫔稀疏之地称得上“高位”, 又颇受皇帝宠爱，值得抱住大腿了。

罗芳蕤面容艳丽美貌不可方物, 身段气质皆是顶尖, 此刻穿着罗群小裳, 露出一截白生生藕断也似的臂膀, 皓玉般的腕子上悬着两只碧色水润的玉镯，衬得她面如桃李，更甚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