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裴眸光稍暗，昳丽的面容生生透出几分苦涩“仙域是因天道而生，操控天象，判定命运，世间万物无不在其掌控之中。人若为仙，便有了运转一方世界的权力。既如此，又如何能不为苍生鞠躬尽瘁你看这天下熙攘，七情六欲浮于人心，无边的苦痛，不尽的愿望，都在我眼中，我又如何能视而不见”

“我修行至今，为的是苍生也好，为的是自己的修为也好，不过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可人想要问心无愧，只能先将自己的心暂且放下，方能舍却自己的欲望，将一切置之度外大道万千，唯此一法而已。这才是所谓神仙的命运。”

街市喧哗，行人不绝，两人走在路中，说出的话只在两人之间响起。

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琼斯耳中，他只是默然。

他想，这不是神仙的命运，分明只是你高裴个人的命运无论你身处哪个宇宙，是凡人，还是神仙，竟都逃不过为他人而活。

他原先还觉得高裴身在高处，再如何也是个不察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如今看来，只有高裴这样的人，站得越高，却是活得越累。

都是苦命人罢了。

琼斯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许多，锋利的棱角化出丝丝温柔，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高裴冰凉的手背。

“好啦，现在不是有我在吗，你要违天，要证道，还是要救苍生，什么都好我陪着你一起，总不会这么孑然一身。至少，还有个人说话，不是么”

仙君的唇角微微扬着，未发一言，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轻轻蹭了蹭。

巡回者1号在此时轻声道“大人，刚刚元帅的波动值产生了巨大的起伏，请您再接再厉。”

第19章

凶界地域宽广，将其大略走过一遍最快也要四五日的时间，龙老二动作还算快，在第五日便传了飞符来。

飞符上附了一沓纸，足有近百页，用他歪七扭八的字填得满满当当，详细记录了长盈仙君这两千年来的交易情况，只是以他的地位，太隐秘的实在无法得知，只得在文末小心翼翼地道歉。

琼斯仔细翻完，却是没看出什么名堂“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你看，此前他还买了两瓶筑基丹，难不成你们仙域连这都没有”

闻言，高裴眉头一挑，将纸接过，“即便是天兵，也有金丹修为，筑基丹应是无用之物。”

说着近百页纸便在他手中如被风吹一般哗哗翻过，高裴点点上面还很新的墨迹“规律尚算明显，虽然来此地的时间不定，但每两百年他都会来采购一些诸如筑基丹、补灵草这样的无用之物，且”

琼斯探头一看，顺嘴接道“且都是在这家长生药铺买的。”

高裴颔首“除却两百年一次的采买，其它时间的交易都较为正常，如巨鹰兽的骸骨，他迷恋炼药，巨鹰兽之骨是绝佳的药材，只有凶界才能找到。又如魔神冠上的宝石，此前天帝寿诞时他将此作了寿礼。”

说到这的时候，高裴神色一怔“魔神冠”

“刚好是两千年前从一个叛逃的魔神心腹手中买来的，”琼斯抽出第一页的清单看了看“这宝石可是有什么玄妙”

“只此一样，还不能确定”高裴似是有了什么猜想，揉揉眉间，道“我们先往长生药铺一探。”

“慢着，他的下个两百年是什么时候”

高裴一顿，迅速回答“就在后天。”

“这可真是巧了，那我们在附近等到后天便可知晓。”

动身后他们还传了飞符给龙老二，询问长生药铺的事，这次他回得很快，字迹也工整了许多，应该是让手下人写的。

龙老二在凶界混了许多年头，资历深厚，做事又讲信用，人脉很广，因此对很多内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长生药铺只是个幌子，它真正的产业是一位名号为神芝道人所创的还元楼。长生药铺一向中规中矩，所卖的药物平凡至极，店面也小得可怜，在凶界实在不起眼，提起名字十有八九会闻所未闻。然而它本身的功用其实是帮真正的主顾与还元楼取得联系，并在中间作为一些隐秘交易的转接点，确保他人无法追踪来源。

与之相比，还元楼的名气却是很响，它号称天下的药材应有尽有，神芝道人更是常言，只要成为他们的客人，无论什么药方他都能开得滴水不漏，比医馆还管用一千倍，许多大能都是还元楼的老主顾。以前还传出过一件奇事，言是一位足有二品魔王修为的魔修约战时被人坏了气海，脑子里空无一物，已然是个活死人，天下神医无一不拒诊。最后被手下们试探性地送去还元楼，第二日便活蹦乱跳地回家了，并大肆夸赞神芝道人手段通天，写了个药方，亲自炼了一瓶丹药，一粒药下去气海便充盈了起来，一瓶下去修为更是上了一个档次，伤病尽皆无影无踪。

尽管名气如此大，却是只有真主顾知道，要联系还元楼，必须先在长生药铺接受审查与考验，要见神芝道人更需要提前数年预约，并时不时到长生药铺等待消息才行。

看着飞符，他们很快就到了长生药铺前面，琼斯掏掏自己的储物袋“你说我卖什么药，才能让他们感兴趣”

高裴对他的身家很清楚，直接从里取出一截泛着金色的骨头“不如就此物吧。”

“大熊的尾骨。”琼斯颇有些肉疼地摸摸骨头。

这是黑熊以前打架时被别人啃断了的尾巴，当时他抽抽噎噎地叼着短尾巴去找狐雨，被她好一通训，说是这尾巴没法接了，只好又请了琼斯来帮他打了回去，顺便抢了根更好的尾巴回来给他接上。于是这截断尾琼斯就留着收藏了，好歹也是传说中的紫磨古熊，坚硬的皮毛下都是黄金般的金色骨肉，就连妖域也就仅剩这一头了。

只是时间过得太久，皮毛都磨没，只剩了一截骨头，看上去倒更为高级。

“把它卖了，我回去和他分分赃也好。”琼斯安慰着自己，终于下定决心，同着高裴一同走进去。

铺子的确很小，除却柜台，勉强能站三四个人，一个只有筑基修为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见声响睡眼惺忪地招了招手“两位要什么”

“你们收药么”琼斯大爷似的靠在柜台上，拿出一个小包裹，神神秘秘地搁在他面前。

这伙计修为不高，进来的虽只是两团迷雾，于他而言威压也极为沉重，不禁有些局促“我们店小，太好的药材可能”

“做生意嘛，讲究一个平等交易，不要先低人一头，至少先看看货”琼斯指头一动，店门的帘子“哗”得拉上，光线霎时昏暗了许多。

在小伙计紧张的目光中，琼斯轻轻将绸布拨开，一股灿然金光瞬时如朝阳初升，照亮了整间小铺。

绸布上，巴掌大的骨头，洁白如玉，内有金光点点，波浪般不断涌上，将这骨头染得白金相加，似是还充满着生机。

伙计喉结一动，双手颤颤，不敢伸手去摸，一双圆眼怯怯地瞥了眼柜台前的迷雾“这这是什么骨头”

琼斯笑道“你不识货，你这店里可还有识货的耽误了这宝贝，下场可不得了。”

平日里，除非被老主顾介绍来的大能，几乎不会有人上门卖药，要卖也是去大店里卖，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伙计还从未遇到过这等场面，腿脚往后动了动，身子一顿，又问道“您为什么要来本店卖药呢我们实在”

“停停停，做生意利益最重要，你先把能管事的喊来，不然你也招架不住我俩，是吧”

这下没了话说，青年脖子一缩，老老实实撩开帘子去了里间，不多时，一个面貌颇为精明的中年男人揣着双手，笑着走了过来“贵客大驾光临，鄙店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琼斯没回话，只把这截骨头又推了推“喏，开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