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爹还有洁癖，跟很多人在一块儿吃饭时，很少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

“没多少人，就几个，而且，我们跟你爹爹都是老相识了。大家同朝为官，多年情谊，你这小娃娃不懂。”郑老爷子瞎话张口就来。

大理寺右判捋着八字胡须笑，燕云峰站在后头，直翻白眼：是啊，多年情意。十丈外看见对方都得冲过去，相互冷嘲热讽一番的深厚情谊。

郑恪每回见到池烈都得阴阳怪气儿说上几句：“将来，池大人进了大理寺衙门，你我邻居多年，念在我等的深厚情谊上，我定会对池大人多加关照，不必谢我。”

池烈每回都面无表情从老头身边走过，全当他是空气。

每回有案子，郑老头都第一个冲到皇宫去，想把差事揽过来。老皇帝这些年把大事小事交给东厂办，导致大理寺被边缘化，反倒成了个资料存储库。

总之一句话，大理寺与东厂之间的相恨相杀延绵数年。上到大理寺卿东厂提督，下到普通大理市差役，东厂番子，见了面都是冷嘲热讽。

整个朝廷都知道，大理寺卿郑恪与东厂提督池烈不合，连点儿面子情都没有。

云团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肥下巴：“真的吗？原来，爹爹不是人缘差，爹爹还有很多好朋友？”

屁！！

你爹走到哪里，抄到哪里！满朝文武畏他如虎，除了那些溜须拍马的，谁见了他都恨不得躲八丈远！

可惜，郑恪说了刚才那番话。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跟肥团子胡说八道：“爷爷是爹爹的好朋友，就是云云的好朋友。”

“大家一块儿吃饭好啦，反正，我带了很多很多呢！”云团子终于放心地把宝贝大食盒放到地上。

郑老爷子使了个眼色，燕云峰会意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亲自给池烈送信儿去了。

燕云峰在东厂番子们诧异、惊异、不欢迎的目光中，一路走到池烈房门外。

听完小顺子禀报的事情，池提督眉头微怔，抬手示意，吩咐放燕云峰进来。少年故作潇洒，“啪”地打开扇子，一边扇扇子，一边似笑非笑：“池提督，团团在大理寺玩的很开心。她派我来告诉你，今儿个午饭就在大理寺吃了。你自己随便找人弄点儿东西吃吧。”

池烈手中捏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凤眸淡漠冷然。瞧着仿佛孔雀开屏般趾高气扬的少年郎，面无表情：“现在，已经入冬。”

燕云峰？？

转移话题？

池烈目光自然而然落到燕云峰手中的扇子，语气悠然：“少卿大人，如果身有隐疾，我东厂中有医道高手，可替你诊脉。”

“池烈！”这老王八竟然骂他有病！燕云峰是破案奇才，但他素来性情耿直，不爱跟人玩那些弯弯绕绕。

“啪。”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水乱颤，还有两只茶具咕噜噜顺着桌子边缘滚到地上，砸开：“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池烈，有能耐你跟我单打独斗啊！！”

燕云峰少年意气，得意洋洋得逼近池烈。长着青春痘的少年脸上写满——我抢了你家团子，抢了你的饭，你就气吧，气吧，气死你吧！

池烈长身而起，开始撸袖子。

“你、你干什么？”燕云峰见过池烈的武功，看到他的动作，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告诉你，就算你恼羞成怒也不能殴打同僚，我乃大理寺少卿，当朝正六品！”

“你不是要与本座单打独斗？本座自然要满足你。”池烈挑起眉梢，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森然冷气：大理寺这群只会动嘴皮子功夫的文人，真是打不死的蟑螂，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他。

竟然，还截胡了他的团子，团子带给他的饭，是他们能吃的吗？

“我说的单打独斗，指的是办案破案！”燕云峰看见池烈真想动手，浑身寒毛炸起，转身就要跑。

“现在才想逃跑，是不是晚了点儿？”

大理寺后衙。

“爷爷，你的胡须好漂亮哦！”云团子拽了拽郑恪的胡须，又扭头去拽大理寺右判张宁的胡须。

时下文人流行美髯，稍有讲究的文人都会留须，时时刻刻修剪。

团子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池烈踏进大理寺后衙时，正看到某只圆滚滚白团子骑在张宁肩头，玩得不亦乐乎。

郑恪坐在一旁边旅胡须，回想团子刚刚说起的江南事。

小孩子天真活泼，不会撒谎。前些时候，江南官场大地震，大半官员被摘了乌纱帽，抄家灭族得比比皆是。郑恪还曾想过，池烈这厮不知道从江南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没想到，池烈虽然性情酷烈，手段狠辣，原也是个胸怀天下，能屈能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