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支在桌面上, 眼眸迷离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转头问路峥, “所以，我们这艘船要开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

“不知道？”

“对。”路峥说，“没有设置目的地, 随便开。”

“唔……”向晴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比较有趣。负责掌舵的船长或许有他的路线规划, 但就像她不会拆穿路峥准备的惊喜一样, 什么都不问，交给别人安排，有时候会更快乐。

所以她也不问了，没头没脑地转开话题, “我好像醉了。”

醉了的人通常都不说自己醉了, 所以她没有醉, 只是在装醉, 逻辑通。

“那我们回房间吧。”路峥立刻道，“夜里风凉，你又喝了酒，别吹坏了。”

向晴笑了起来, 挑他的刺, “我是纸做的吗, 还会吹坏？”

路峥已经站起来扶她, 心想虽然不是纸做的，但在他心里，却总觉得她好像很需要自己照顾，哪怕明知道她有心性、有实力、有运气，完全可以一个人活得很好，却还是改不了这样的念头。

又或者，并不是她需要他照顾，而是他需要照顾她，所以就希望她是柔弱的，能多多地依靠自己。

他审视着自己的内心，一边伸手扶着向晴站了起来。

像是察觉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刚刚说自己不是纸做的的人，这会儿又黏糊糊地贴在了他身上，好像没有他扶着就站不稳，走不了。

路峥索性揽住她的肩，半扶半抱地推着她往前走，也替她遮住从海面上吹来的风。

但走了两步，向晴又忽然停下脚步，“我的花。”

路峥于是又折回去拿了那束花。

不过，花的主人似乎也没有多惦记它，任由路峥拿着它，回到房间之后也没管，自己去洗澡了。

路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本来是想找个瓶子来插花，事实上他也确实找到了，并且将那只玻璃瓶拿了过来，但打算往里面装水的时候，他迟疑了片刻，又放下了瓶子。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那捧玫瑰，沉思良久，才将它放在桌上，然后取出符纸，开始摆阵。

他打算将这束花炼制成法器。

这样，这束花将永不凋零，永远芬芳，可以一直装饰在他们的家里。

路峥以前是不太擅长炼制法器的，但后来为了教向晴，倒是颇为钻研了一番。路峥的气运不够温和，其实不太擅长炼制法器，玫瑰作为材料也太过脆弱，好在不需要添加什么特别的功能，也不用在材料上刻绘法阵，所以炼制还算简单。

很快路峥就摆好了法阵，他坐直了身体，观察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想想他以前还曾经嫌弃过向晴不务正业，什么东西都想做成法器，现在自己折腾起来，倒是乐在其中。

但路峥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他接纳向晴为他带来的所有。

……

向晴其实只有三分醉意，但是在浴室里被热气一蒸，头脑便开始昏昏沉沉，三分醉意也变成了五分。

不喜欢自己身上沾着的酒味，她在浴室待的时间就略微长了一些。直到路峥折腾完了那捧玫瑰，注意到她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而且一直没有动静，有些担忧地过来敲门，向晴才擦干身体，裹上浴袍出去。

门一开，氤氲的热气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扑。

路峥正好站在门口，被湿漉漉的热气扑了一身，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跟着变得潮湿了。

紧接着他才看到了向晴。

她没有擦头发，湿淋淋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头皮上，还在往下滴水。水珠沿着她的下颌与脖颈坠落，流过锁骨，隐入浴袍之下。她身上的浴袍也只是胡乱地裹着，随手系了带子，看起来很不成章法，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肤，以及下面两节修长笔直的腿。

整个人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路峥视线追随着一颗水珠，喉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连忙抬高视线，落在向晴脸上。

她的脸因为被热气熏得太久，泛着一种十分动人的霞色。唇色倒是很淡，所以整张脸上最醒目的，是那一双仿佛也被水洗过似的眸子，干净、明亮、清澈。

她也在望着他，目光专注而直白。

路峥心跳猛地失序。

但下一秒，就在他打算说点什么时，站在门内的向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可能是因为她还不熟悉船上这个房间的构造，也可能是她现在大脑一片昏沉，根本无力辨认周围的细节，总之，她结结实实地在门口的小平台上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栽倒。

路峥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堪堪接住了倒下来的人。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仿佛随时能从胸腔里跳出来。直到确定人好好地在自己怀里，才慢慢平复下来，开口道，“小心一点。”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向晴在他怀里含混地应了一声，也没有要重新站稳的意思，两条手臂紧紧揽着路峥结实的腰背，身体也跟着密不透风地贴了上来。

路峥嗅到了她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清爽幽淡，像是一阵清晨的风，吹进他的鼻腔里，引得他不由自主地去探寻更多。直到唇触到了冰冷潮湿的头发，路峥才猛地醒过神来。

“先把头发吹一下。”他扶着向晴的胳膊，低声道。

向晴又应了一声，但人却不动。

路峥无奈一笑，以前他总觉得向晴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大多数的事情都无法动摇她的情绪。可是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她其实也有这种撒娇耍赖的时候。

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他亲了亲对方的额头，笑道，“好吧，我帮你吹。”

然后先去浴室柜里拿了吹风机，再回到客厅，找了个靠近沙发的插座连上。从始至终，向晴都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被他拖着走，但路峥也不觉得麻烦，对他来说，这是最甜蜜不过的负担。

插好吹风机，路峥才将向晴安置在沙发上，帮她吹干了头发。

吹风机的风也是热的，向晴被吹得很舒服，头脑也越发昏沉，连神思都模糊了起来，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之中。

路峥还以为她睡着了，转过身去收起吹风机，正要将它送回浴室，腰间又缠上来了两条手臂。

向晴这会儿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迟钝的大脑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面前的人是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所以察觉到他打算远离，她便毫不犹豫地缠了上去。

路峥挣不开她的束缚——也或许是不忍挣开——只好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回身去抱她。

他本打算先将向晴送到床上，再去收拾，然而一番拉扯之后，两人双双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不等路峥脱身，向晴已经动作敏捷地钻进了他怀里，把人缠得紧紧的不说，还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便是神仙也要被蹭出火气了，何况路峥对向晴本来就没有多少自制力？

更何况，他们今天刚刚领了证，成为了合法夫妻。

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路峥用力喘了一口气，不再挣扎，也不再考虑什么收拾残局的事，他一手托起向晴的下颌，低头去寻她的唇。

向晴微微仰头，回应着他的亲吻，两条胳膊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船舱外，浪潮拍打着船身，在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中，呼吸声，喘息声，喁喁低语声，都隐秘而不为人知。

房间的窗帘只拉了一半，窗外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床尾洒落一片银辉。

劝君此夜须沉醉。

作者有话说：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

劝君此夜须沉醉。——韦庄《菩萨蛮·劝君今夜须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