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上位记(98)

作者:者家

钟意强压着眩晕感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苦涩滋味:如此高度,如此疾速……钟意要真这么径直往下一跳,怕是轻则至少断上一条腿,重则就要当场命丧黄泉了。

此情此景,让钟意心里都忍不住阴谋论了一番:自己今日沦落至此,真为巧合,而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么?

钟意隐隐觉得自己这番怕不是又遭了旁人的暗中算计,从定西侯世子到普华寺流民……究竟是谁,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害她?

这回难道还是佳蕙郡主么?可……当下的局势也容不得钟意一一细想了,马车疾驰,钟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不远处的断壁越来越近,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跳下去尚且还可能犹有一线生机,但如果再犹豫下去,等到被这疯马带到悬崖之下,那却是实打实地非死不可了!

钟意狠了狠心,刚刚探了个头出去,正欲抬腿,却只听得疯马一声嘶鸣,马车猛地一顿,却是被人生生以人力按住了,那张钟意午夜梦回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侧脸再一次一点一点地展露在了她的眼前。

疾驰的马车带起阵阵冷冽的风,刮得马车侧壁的帘子哗啦啦作响,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车壁上,钟意的双眼似乎也被这冷冽的风吹得微微发疼,忍不住便红了眼眶。

“过来,”裴度一边艰难地控制住长鸣狂奔的疯马,一边遥遥地朝着钟意伸出一只手来,眉心微微蹙起,面色稍显不虞,眼底似乎还依然带着二人前几次见面时那股一直卸不去的不耐之色,但看在钟意眼里,心境却早已大有不同。

第三回了,钟意默默地在自己心里道,事不过三,而这已然是对方第三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了。

“过来,”裴度皱了皱眉,怕是钟意方才没听清楚,又忍不住重复了一次,语调间多了三分催促之意,少顷,又像是怕会吓着什么一般,刻意放柔了声色,犹豫着与钟意补充解释道,“不要怕,朕能接住你的,快。”

钟意毫不犹豫地探过了身去,死死抓住宣宗皇帝伸过来的手,紧接着,又毫不畏惧地踩着马车侧边的窗栅,一脚踏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头昏目眩,疾速奔驰的疯马带起的冷风吹得钟意压根就睁不开眼,她在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拥住了,一时间,呼呼的风声与疯马的嘶鸣尽皆从她耳边远去了,除了身后的胸膛里那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钟意什么也听不到了。

前方却突然传出疯马临死前的悲鸣。

钟意呆呆地从宣宗皇帝怀里出来站定,抬起眼朝着倒在不远处的血泊里的马车看去,这才恍然意识到:方才宣宗皇帝从天而降、飞身上马救她时,许是情急之下来不及抓到训马的缰绳,又为了能尽快稳住疯马狂奔的速度,竟是直接一剑插到了马身上,生生以此来让疯马吃痛、阻住其奔驰的速度。

如今二人跳下马车后,剑却仍插在了那疯马身上,让它没再跑多远,便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中,气绝身亡了。

身后拖着的马车也被甩得七零八碎地散落了一地。

裴度眼睫微垂,先仔细打量了钟意的神色,见她面色尚稳,没有大惊大悲,便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默默将自己沾了鲜血的右手背到了身后去。

二人一时怔然相对,默默无语,谁都没有去开口打破此时的静谧。

毕竟,裴度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可能是自己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肆无忌惮地、打着关怀的名号,旁若无人地瞧着自己的“小姑娘”了。

她马上便就要嫁人了,裴度一边在心里暗暗告诫着自己,一边又忍不住一寸又一寸地从钟意的脸上看过,那目光渗着难以形容的缱绻温柔,却又带着些微的痛苦艰涩。

看得钟意忍不住都有些迷惑了。

——恍惚间,钟意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是曾经做过什么让宣宗皇帝十分左右为难的事情一般。

好在这一片诡异的沉默很快便被人打破了,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个上前几步,跑到已失血而亡、正倒在血泊里的疯马身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险险将宣宗皇帝方才插到马身上的那把青崖剑拔了下来,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奉到了宣宗皇帝身前。

宣宗皇帝于是便莫名地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从另一名黑衣人手里拿了块帕子来,接过那把沾满鲜血的青崖剑,捏着帕子,一寸一寸地将剑上血擦了过去。

剑上血滴蜿蜒曲折,顺着宣宗皇帝的手势潺潺而下,钟意正不自觉地看得出神,却听身边的宣宗皇帝陡然开了口,语调平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来,只例行公事般客客气气地问钟意道:“钟姑娘,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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