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276)
作者:纪婴
……他没死?
怔忡睁眼,男人愕然屏息。
巨影们状如泰山压顶,抬臂对向的并非他,而是房中诸多恶鬼。
就在当下,为首的影子攥起鬼物头颅,只一用力,便捏碎它颅顶,令厉鬼烟消云散。
方才听见的嘶拉响,则是另一道巨影靠近床边,把几只恶鬼撕成两半。
“啊……”
想起前往长安赏玩时,某个深夜与它们的巧合相遇,女孩从母亲身后探出脑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带着哭腔出声:“夜游神!”
“是。”
阿壹语气温和:“不怕,夜游神。”
“这里,鬼和妖,好多。”
拾贰抓起一只厉鬼,啊呜往嘴里塞,咀嚼几下,浑身的黑气直打哆嗦:“不好吃。”
“它们全染了邪气能好吃到哪里去?真不知道玄牝之门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让我们这么头疼。施敬承那伙人能行吗?”
一道雌雄莫辨的明快嗓音响起,在沉闷压抑的环境里,宛如酷暑降下的清凉骤雨。
身形高大的白影从窗口探头进来,看模样,除却颜色,竟与夜游神如出一辙。
拾陆:“你——”
“好巧居然在这儿撞上,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
白影语速飞快,吐字如倒豆:“既然你们处理了这边,那我走啰。等结束一起去喝几杯怎么样?”
拾陆:“——好。”
白影嘿嘿笑:“你好你好,多年不见,拾陆还是这么可爱。”
此为日游神。
按照惯例,日游神司掌白日,夜游神庇护夜晚,界限分明,两不相交。
和十年前一样,这是他们少有的错位和不守时,共同现身于大昭。
十年没见,这群白茫茫的家伙说话速度更快了。
好气。
“镇厄司,很快过来。”
没忘记正事,阿壹对一家三口道:“没事了。”
它说着目光一转,望向角落里的女孩。
她受了惊吓,面上血色尽失,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即便如此,仍然记着她那受伤的父亲,小心翼翼去搀扶他。
夜游神动了动黑漆漆的眼珠。
忽而黑烟散开,一只大手探出,停在女孩跟前。
它体型骇人,因屠戮过鬼怪,周身杀意未消,惹人生惧。
女孩缩了缩身子,顺势垂头,抽噎一下。
在夜游神宽大的手中,攥有一抹轻软的琥珀色泽。
满室涌动的黑潮里,它是唯一柔色。
“给你。”
阿壹说:“糖人。”
第124章 (一更)
天降灾祸, 凡俗百姓遭殃最多。
这间远郊的宅邸得了夜游神相助,越州更多地方,却是满目狼藉。
哪怕是往日最繁华的街道, 如今也人迹罕至, 门扉破败, 窗棂残损, 随处可见木屑飞舞、邪气攒动。
昨夜下了雨, 地面积起深深浅浅的水洼, 透过浑浊泥泞, 似有某物潜游经过, 激起涟漪。
涟漪转瞬即逝,凝出一道蛇影。
巨蟒由邪气汇聚而成, 形体模糊不清,所行之处腥风呼啸,恶臭扑鼻。
长尾扫过,引两座房屋轰然倾塌,露出藏匿其中的男女老少。
年幼的孩童被家人护在怀中,仰面对上巨蛇的獠牙,恐惧到极点,连哭喊都做不到。
蛇影靠近前,清朗男音随风响起——
“飞流直下三千尺, 去!”
话音方落, 一片水幕凌空荡开, 裹挟万顷之力,宛如巨斧兜头落下, 斩断巨蟒七寸!
蛇影化作黑烟消散,身穿蓝衣的年轻人从房檐跃下, 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摇摆,侧目望来,眼底含光。
“没事吧?”
聂斩迈近几步,随手掐灭半空飘浮的邪气,目光一扫,眉心微蹙。
方才蛇尾扫来,捣毁了大面墙壁。砖石落下,砸伤好几人的腿脚。
所幸伤势不严重。
“上来。”
另一名青年上前,拍拍自己肩头:“我背你们。”
莫含青跟在两人身边,抱起鲜血淋漓的孩童,轻声安慰:“没事了。”
越州地广,镇厄司没法面面兼顾,他们这些民间武者,自发加入了诛杀邪祟的行列。
跟她和聂斩同行的青年,是个游走八方的山野剑客,名为韩纵。
今天妖邪出世,三人一拍即合,一路斩妖伏魔,救下不少百姓。
当初百里府一案后,越州曾有万民请愿,恳求镇厄司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个恩情,莫含青没忘。
“镇厄司安排了避难地,诸位随我们来。”
聂斩背起一个受伤的老人,迈步前行,朝莫含青挑一下眉:“怎么样,你之前说想看‘飞流直下三千尺’,不赖吧?”
“勉勉强强。”
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莫含青佯装思忖:“现在是小溪……我等你的大江大河。”
聂斩哼笑一声,眼尾飞扬:“待会儿给你看‘野火烧不尽’。”
三人将百姓们带入一座大宅,看牌匾,写有“阎府”二字。
江南多富商,大敌当前,商贾们与镇厄司合作,自愿敞开家门收留流民,不仅提供庇护,还给予药物和饭食。
阎家身为越州赫赫有名的豪族,院中已容有上百人。
几名镇厄司的术士守在门前,谢允之和众多游侠也在其中,协助除妖。
“快进去吧。”
见他们平安,谢允之扫视几眼,放下心来:“府里来了新的药和大夫。”
莫含青扔去一块干净手帕:“把脸上的血擦一擦——妖物不太安分,你当心些。”
聂斩向谢允之乖乖颔首,转头对身后的人们道:“没受伤的在院中歇息,受了伤的,继续跟着我们。”
进入宅邸,气氛比外面缓和许多。
有镇厄司驻守,百姓们虽心怀不安,但总算有了盼头,不至于如同水中浮萍,任由妖邪磋磨。
一路往里,来到正堂。
堂中或躺或坐,有二十多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几位大夫穿梭其间,细细看去,居然还有五六个活蹦乱跳的黑影小人,帮忙端水送药。
“嚯。”
连聂斩也是一愣:“这是……皮影?”
“嗯。”
秦酒酒懒洋洋立在墙角,半边身子隐于黑暗,声线幽幽:“很好用。”
“确实好用。”
拭去额头汗珠,阎清欢笑道:“不管下刀还是缝线,它们从不手抖。”
他刚刚包扎好一个断了腿的青年,望见聂斩身后伤痕累累的几人,温声道:“到空处坐下吧,我来看看你们的伤。”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起几颗饴糖,送给莫含青怀里的小孩:“要尝尝吗?别怕,等敷好药,就不疼了。”
“若是饿了,这儿有糕点和米粥。”
身着锦衣的妇人提来两个食盒,打开盒盖,俨然是新鲜的热粥:“吃食管够。”
“夫人说得是。”
她身侧的男人温和笑笑,看向阎清欢:“可有要我们帮忙的事?”
“不必。”
阎清欢笑道:“爹、娘,你们去院中歇息就好。”
他招呼着新来的人们逐一落座,不经意抬头,喜上眉梢:“这位是……韩纵少侠?你怎么来了越州?”
自画中仙一案后,阎清欢没再见过韩纵。
听说他和江白砚约了一场对决,结果如何,江白砚没说。
韩纵怀抱双剑,依旧是副冷淡模样:“阎公子。”
他停顿须臾,眼底火光明灭:“听闻江南侠士众多,我特来请教。”
他向来自视甚高,直到与江白砚交手。
——五招之内,那人的断水剑直指他咽喉,一场对决干净利落地结束,两人连发丝都不曾乱过。
韩纵恍惚三日,痛定思痛,决定来江南磨砺一番。
时间紧迫,聂斩、莫含青与韩纵没留太久,很快离开阎府,去搜救更多人。
阎清欢擦干掌心冷汗,安置伤患、止血疗伤,事事亲力亲为,有条不紊。
十年前灾变发生,他尚是个不谙世事的幼童,今日旧景重现,举止难免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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