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210)
作者:纪婴
换位思考,假若她是那个练刀的凶手,肯定不愿被人看见茧子。
老茧无法抹除,与其编造些蹩脚的借口……
一旦手上有伤,在血肉模糊的情况下,不就能隐藏刀茧了?
幻境里的大多数地方并无危险,最适宜的,无疑是血池狱。
无缘无故把手探入血水,自然要引人怀疑,于是利用叶晚行作为幌子,让谢五郎有了合理的动机。
“叶晚行没说她被谁推下去。”
在脑子里捋清逻辑链条,施黛小声:“我倾向于,是设下幻境的阵师动了手脚,让她跌落血池——阵师能操控幻境里的一切事物嘛。”
这时,谢五郎挺身而出,上演一回搭救的戏码,便不显得突兀。
“如此,”江白砚颔首,“当时与叶晚行同行的人里,许有一名阵师。”
叶晚行坠池时,身旁仅有谢五郎和青儿。
谢五郎要掩藏手上的老茧,身份被暂时定为刀客,阵师的人选——
施黛抬起眉梢,瞥向远处的青儿。
她被吓得瑟瑟发抖,跟在百里青枝身旁,一张鹅蛋脸惨白如纸。
“虽然只是猜想,”施黛叹一口气,“按这个思路继续推吧。”
推错了,重新来过就好。
她沉吟一会儿,轻声低语:“至于宋庭……”
宋庭这人的存在很尴尬。
说他是凶手之一吧,他老老实实带他们去了阵眼,差一点就破除幻境。
说他清白无辜吧……
追踪阵眼这件事,怎么听,怎么像是骗取信任的套路。
微眯双眼,施黛搓搓发冷的脸颊,音量更小,像在和江白砚说悄悄话:“我觉得,宋庭是局外人。”
江白砚在她身边坐下:“为何?”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阵眼前见到黑袍人的时候?”
施黛说:“当时他背对我们,一动不动看守阵眼——你和流霜姐突袭的话,说不定能成功拿下他。”
看黑袍人那时的状态,压根没发现他们。
紧接着,发生了什么?
秦酒酒剪出皮影,冲他兜头罩去,在即将靠近黑袍人时,皮影尽数溃散。
“第一眼看去,像是黑袍人觉察杀气,轻而易举化解了秦酒酒的攻势。”
施黛皱眉:“可黑袍人真有那么强,连手臂都不抬一下,就能打散皮影吗?”
身为演武大会的第一名,秦酒酒一路过关斩将,实力很强。
把“案件中有许多共犯”作为前提,施黛推导出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黑袍人的的确确没觉察他们的靠近,秦酒酒召唤皮影,是为了给予他提醒,通风报信。
而皮影轰然溃散,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假象罢了。
只要秦酒酒撤回灵气,那道黑影理所当然不复存在。
“而且……”
略微迟疑一下,施黛望向席间众人。
分家来的浓妆女人哭红了眼,小丫鬟们乱作一团,围着她慌忙安慰。
秦酒酒表情淡淡,正低头剪皮影玩。
烛火照不进她眼底,从施黛的角度看去,内里一片深不可探的暗意。
宋庭闲得无聊,立在窗边看月亮。
身后是人们吵嚷嘈杂的哭声与喊叫,他浑不在意,被月光勾出一道清癯影子。
还打了个哈欠。
谢五郎慈眉善目,耐着性子安抚心神不稳的宾客,掌心缠一块黑布,遮掩血痕。
聂斩懒洋洋坐在不远处,发现施黛在看他,马尾轻晃,投来含笑的一瞥。
施黛也朝他笑笑。
第一轮的桐柱地狱里,百里箫被人一刀穿心。
在大多数人尚未汇合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能杀他。
凶手杀了他之后呢?
第一个动手,意味着之后全是安全期。
他大可像个没事人一样,表现得事不关己——
最好再找一两个同行的人,从头到尾待在一块,用作不在场证明。
嫌疑为零。
却也是最大的嫌疑。
青儿,谢五郎,秦酒酒,聂斩。
还有没有别人?
指尖轻叩桌面,施黛垂眸静思。
她目前怀疑四个人,死去的,也恰好是四人。
青儿只在第四轮有空白期,如果她是凶手之一,大概率杀了叶晚行。
秦酒酒,第一轮和第二轮都有不在场的时候。
把聂斩看作第一轮的凶手,秦酒酒只能被安排在第二轮。
剩下的谢五郎,与他们相遇在第三轮中后期。
前半场,他有充裕的时间杀害百里瑾。
这样一想……居然通了?
软绵绵的后背倏地挺直,施黛杏眼更圆,眨了眨卷翘的睫毛。
许是她恍然大悟的神情实在有趣,江白砚溢出一声很轻的笑:“知道是谁了?”
施黛没什么底气:“六成……?我不确定。”
除了谢五郎受伤的右手非常可疑,其余人的嫌疑全属猜测。
凶手把这起案子安排得滴水不漏,难以找出有用的线索。
第一轮的凶手不一定是聂斩,毕竟现场尚有数量众多的丫鬟小厮。
要等镇厄司逐一排查,才能下最后的定论。
在幻境里累得口干舌燥,施黛把杯中冷茶一饮而尽,想通了案子的端倪,整个人神清气爽。
想再说点什么,猝不及防,身侧飘来一袭清爽的风。
很干净的味道,不同于江白砚雪意般的冷,像是皂香。
“施小姐。”
聂斩不掩好奇:“你们聊出什么来了?”
他穿一件简单的蓝衣,不带花哨纹样,黑发高束,喉音悦耳,携来挡不住的清越之意。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没聊出有用的东西。”
施黛一笑:“案子牵扯的人太多,我看谁都有嫌疑。”
镇厄司没来,她不打算刨根问底,否则惹怒凶手,指不定引出什么乱子。
“也是。”
聂斩笑笑,目光在席间散漫逡巡:“施小姐没有特别怀疑的人?”
施黛半真半假地应:“管家吧?他直到孽镜地狱才和我们汇合,之前指不定在做什么。”
“的确。”
聂斩点头:“我方才问了好几个侍从,他们也是三三两两被传在一起,口供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在暗示她,有更多人具备嫌疑?
谈话间,屋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透过窗棂,可见人影幢幢,足足来了近二十人,声势不小。
越州的镇厄司到了。
紧绷的心口松懈下来,施黛蜷起指节,进一步试探:
“当年有个孩子自幼练刀。如果他今日在场,待会儿查一查所有人的掌心,应该能发现他的老茧吧?”
聂斩笑着应:“这个法子不错。”
可惜被凶手提前想到,扼杀在摇篮里了。
施黛与他对视一眼,嘴角扬起小小的弧。
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这种紧张并非面对嫌疑人的恐惧,而是忐忑、不安、迫切地想要知晓真相,并因此心跳加快。
比起刚来大昭的时候,她胆量大了许多。
“镇厄司要查明全部的凶手,恐怕很难。”
施黛说:“第一轮杀人的,最难找吧?”
聂斩勾唇:“何出此言?”
数道人影自长廊涌入,肃杀意气如海啸席卷,气势汹然。
为首之人亮出腰牌,一字一顿,语调铿锵:“镇厄司办案。”
江白砚默不作声,轻抚断水剑柄。
他看出施黛的试探,在这场对峙中,无论如何,聂斩伤不了她分毫。
因为在那之前,断水会劈断聂斩的脖子。
“第一个杀人的凶手,最易隐藏身份。”
凝视聂斩的双眼,施黛打趣般道:“打个比方,在幻境里,你一直跟在我身边,除了第一场桐柱狱里的短暂空白。”
她想起见到聂斩时的景象。
乌发晃荡,年轻人双目如星,朝她笑着打招呼。
“如果,在桐柱狱相遇时。”
施黛轻声说:“你……刚刚杀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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