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173)

作者:纪婴


柳如棠的心思没在灯谜上,眼神跟着河里的花灯跑。

她看得清清楚楚,施黛闭眼后,江白砚把鱼灯推向她的灯边。

一猫一鱼,吃与被吃。

看过的话本剧情历历在目,柳如棠觉得,她再想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施敬承身形挺直,立于孟轲左侧,看清第一道灯盏上的字迹。

【脚小腿高,红帽白袍。】

一串意味深长的沉默。

数只眼睛同时挪移,默默看向戴虎头帽的施云声。

他在子衿阁里新换上的袍子,恰是一件白衣。

施云声:……

施云声心如死灰,问他姐姐:“它是不是在针对我?”

“不是针对。”

施黛:“你个子小,腿不高。”

人言否?

施云声不敢置信地睁圆眼。

镇厄司众人迟疑的功夫,已有旁人答了正确答案“丹顶鹤”。

第二盏花灯随之绽开。

【坐是坐,立是坐,行是坐,卧亦是坐。】

这个灯谜施黛曾经见过,答案是“青蛙”。

但——

又是沉默。

数只眼睛再度挪移,默默看向坐在飞僵肩上的宋凝烟。

这人把僵尸当作代步工具,哪怕将所有人的记忆搜刮一遍,也全是她懒散坐立的姿态。

宋凝烟:……

卧在床上,她是用躺的。

想反驳,可是好累,宋凝烟决定闭目小憩。

殷柔有感而发:“有些地方,明面上叫镇厄司。”

白轻若有所思:“实际可能是珍禽苑。”

他们这儿甚至有野犬、白蛇和毒虫。

施黛怀中还躺了只狐狸。

抱着阿狸,施黛笑得眉眼一弯:“下一题来了。”

她说完挪动步子,靠近江白砚,小声道:“你还习惯吗?”

施黛记得,江白砚不喜欢热闹。

从小有那样的经历,他独处久了,很难热衷于与人交谈。更早时候,江白砚拒绝过镇厄司的每一次庆功宴。

置身于吵吵嚷嚷的喧哗声里,他大概很不适应。

虽说她觉得热闹不是坏事,但江白砚不喜欢,施黛不会强求。

施敬承正在为镇厄司的小辈们答疑解惑,短时间脱不开身。

“要不,”施黛压低声音,“你、我、流霜姐姐和云声,四个人先去别处逛逛?”

沈流霜抬眉看来。

四个人?

施黛想邀江白砚去哪儿?他们不打算在人多的地方待?对了,上元节也是男女相会的节日……

沈流霜凝神思考。

她和云声,不去是不是更好?

心底暗啧,沈流霜瞥一眼江白砚。

她如今对江白砚,是看哪儿都顺眼,看哪儿又都不顺眼。

觉得他剑意杀气太重,转念一想,这才是真正所向披靡的剑术。

觉得他长相太招蜂引蝶,可唯有这般,方与施黛相衬。

想揍他,又不得不帮他。

沈流霜闭了闭眼。

“你们两人一起,也行。”

沈流霜道:“我想同云声……”

实在编不出合适的理由,沈流霜略显艰涩:“探讨刀法。”

施云声:?

你在说什么?认真的?

“我昨日参透一套刀法,恰巧云声问起。”

沈流霜面不改色:“我和他谈论刀法,你们听着无趣。不如分两路吧。”

——黛黛,机会自己把握,姐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施云声:?

平心而论,和沈流霜交流切磋,他很感兴趣,不会拒绝。

可是……什么“昨日参透一套刀法”,他压根没听说过啊!

没料到沈流霜这样说,施黛愣了愣。

上元节过了大半,他们放完花灯,再没有重要活动。

剩下的,顶多是走走逛逛。

分开的话……也行?

沈流霜和施云声探讨刀法,她在一旁叽叽喳喳,反倒打搅他们。

施黛看向江白砚:“你可以吗?”

沈流霜暗自冷呵。

这臭小子求之不得。

江白砚:“嗯。”

于是一锤定音。

瑟瑟冷风里,沈流霜亲眼目送施黛和江白砚离开。

施云声表情复杂:“你参悟了什么刀法?”

他对这个很在意。

沈流霜:“刀法?谁上元节还说刀?人生在世,要懂享受。”

两眼猛地睁圆,施云声瞳孔颤颤,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骗、骗小孩?

“刀法明日教你,今晚剩下的时间,不提那个字。”

眼尾挑起一道纤长的弧,沈流霜懒洋洋扯了下嘴角:“上元节,带你去逛好吃的好玩的。”

她轻捏身前圆圆的虎头帽:“走不走?保准有趣。”

大人的心思好难猜。

肚子咕噜噜叫了叫,施云声终究没抵挡住诱惑,故作沉稳:“走。”

*

施黛自己也没搞懂,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怎么成了她和江白砚两个。

没记错的话,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逛街。

“刚刚在河边,”施黛笑了下,“你很想走?”

江白砚没否认:“嗯。”

他也笑笑:“多谢。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同他们说些话。”

“……是打算劝的。”

施黛诚实说:“但想了想,这不就像逼我去练剑一样么。”

她对练剑没兴趣没天赋,正如江白砚对社交兴致缺缺。如果谁死皮赖脸劝她学剑,施黛铁定心烦,把那人拉进黑名单。

更何况,性格是骨子里的习惯,哪会因为她三言两语改变。

顿了顿,施黛补充:“而且……你好像不大开心?”

江白砚喜怒不形于色,她只能从他时而晦暗的眼神里,窥见一分端倪。

身处凤凰河畔,他眸色黑沉,里面是施黛看不懂的情绪。

“怎会。”

江白砚喉音清润:“不习惯太多人罢了。”

这话三分是真,七分是假。

他的确厌烦喧嚣,今时今日在乎的,却并非这个。

——直至现今,江白砚仍清晰记得河边的景致。

施黛性情讨喜,人缘颇好,遇上谁,总能说上一两句话。

她与人交谈的神色悠然自若,颊边含笑,被灯火映出眼中的流光溢彩。

在画境中的滞涩感卷土重来,沉积在他心口上,如同一场暴雨将至,乌云覆了满天。

想让施黛那样看着他。

只看他,永远看他。

可她的笑意与善意给予了太多人,待他并无特殊。

有一瞬间,江白砚生出将她藏起来的念头,让那双眼里再容不下别的物事。

“吃过元宵,花灯也放完了。”

施黛兴致盎然:“去找点小吃吧?长安街头的美食特别多。”

江白砚:“你想吃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

施黛抬起下巴:“好吃的太多,挑不过来,讲究一个缘分——”

她想继续小嘴叭叭,一人从她和江白砚中间走过,让施黛的嗓音一时顿住。

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几乎全出了门,长安城再大,容纳这么多人,也稍显拥塞。

尤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人潮汹涌的西市。

“好多人。”

施黛抱紧怀里的小狐狸:“我们离开西市,去别处吧?”

这里熙熙攘攘,连说话都听不大清楚。

是不是应该靠得近点儿?她和江白砚隔着段距离,不时有人见缝插针凑过来,把两人分开,遮挡视线。

施黛需要时时紧盯着他,才不至于被人群冲散。

又是几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施黛刚要避让,忽觉身侧微风袭过。

是熟悉的冷香。

一角衣袖轻拂她掌心,紧接着,是冰凉的温度。

彼此错开更远之前,江白砚握住她的手。

准确来说,是指尖。

他只轻轻一拉,施黛便下意识靠拢,撞到江白砚肩头,又飞快移开。

心跳乱了一瞬。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温润有礼,听不出情绪:“这样不会被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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