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洄+番外(25)

作者:图苏


只是此时,霍循正反复琢磨游医方才说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看自己时的异样的眼神。

“先生不过一方游医,又如何得知这一众宫闱秘事的?”游医打量他的同时,霍循也在默默观察他。

游医憨笑一声,说:“说来惭愧,我本家的一个侄子,前些年净了身,被送去了宫里当值。这些,都是他前些日子出宫采买时说过的。”

后来,霍循带着财帛再次来拜访游医时,才得知。

早在他问他这个信息前,就凭借霍嫱身上的痕迹和他胸口的伤,猜到了霍嫱的身份,只是将他错认成了安平驸马——詹兆清。

他是游医,自是能看出霍嫱是因为分娩而亡,而穿破他胸膛的那两支箭羽亦是军中才有的管制箭羽,与普通猎户所用的箭头有很大区别。再加上他捡到他门兄妹二人的时机,又刚好是宫变那几日,如此一推算,自然也就猜的差不多。

自那次谈话后,霍循一直很安静,一整天也不见得会说一句话。而那游医也由他去,每天只管换药,喂饭。

半个月后,霍循勉强能撑着拐杖下床走动。

一日,游医赶着牛车进城来买东西时,他顺路坐上,到城门口时,他从牛车上下来。

期间,他曾说要赠与游医财帛,却被游医言辞拒绝,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下他,只当是日行一善了。”

话落,不等霍循继续说些什么,他驱着牛车逐渐远去。

*

自那场宫变后,城门口的防卫就一直很严格。城门两侧,站满了手持械甲利刃的侍卫,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又庄严又肃穆。

霍循拄着单拐,一步一步行至城门口时。一眼看到了公主府的祁侍卫长——祁放。

他身着玄甲,右臂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削掉了。他左手持剑,面色苍白,目光阴沉,密切关注着城门口来往的人流。

霍循想起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他加快步伐,朝祁放走过去。还不等他走近,一个人冲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子,可算是寻到你了。”徐成一把跪在他面前,抱着他完好的那条腿哭泣。

自宫变后,宁国公带着兵士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翻个底朝天了,却依旧找不到他和安平公主的踪迹。

徐成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日日来城门口候着。

祁放站在徐成的正对面,他听到动静,也连忙走过来。

不等祁放走近,霍循便问:“祁侍卫长,小世子如何了?”

祁放一声未吭,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徐成见状,连忙站起身,抬臂抹去眼泪,站到霍循身侧,搀扶着他的胳膊。

“殿下,小世子他...他...”祁放脑袋低垂,根本不敢看霍循的眼睛。

看着他如此难以启齿的模样,霍循一切都明白了。他忽觉胸口一阵疼痛,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向前倒去。

“殿下。”

“主子。”

这一刻,霍循的身子似有千斤重,徐成怎么拉也拉不住,眼看着他擦着祁放的右肩的伤口滑落在地上。

两日后,霍循悠悠转醒,只徐成一人在身侧照料。见他醒来,喜极而泣:“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徐成喂霍循吃完药后,忽然想起一直跪在殿外的那个人,说:“殿下,祁侍卫长...他还在殿外跪着呢。您昏迷期间,他便一直跪着,滴水未进,其间还冻晕到了好几次,怎么都劝不走,你看要不要见一下?”

霍循微微怔神,薄唇轻启:“请他进来吧。”

“好。”徐成帮他穿好衣袍,鞋袜,又用玉冠束起他那头稍显凌乱的发丝后,才把祁放请进来。

跪了两日,祁放的腿早已麻木。

他由徐成搀扶,颤巍巍走到霍循面前,重新跪下,将持着长剑的左手立于身前,说:“殿下,小人有负殿下重托,弄丢了小世子殿下,愿以死谢罪。”

话落,不等霍循反应,他左臂微微施力,唰的一声,利刃出鞘。祁放把剑鞘发放在地上,一把抽出长剑,反手置于项颈间,利刃把脖子上的肌肤都划破了皮,汩汩的鲜血顺着利刃流出。

没有完成霍循的交代,祁放准备自刎谢罪。

霍循满脑子都是祁放刚才说的那句话,回神时,祁放已经把利刃横在脖子上了。

祁放闭上眼睛,正准备施力,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阻拦声。

“住手。”霍循连忙用他那没有受过伤的手,一把攥住了利刃。

预料之外的疼痛没有到来,祁放睁开眼睛,霍循的手掌被利刃割破,鲜血如磅礴水柱般流出。

“殿下。”祁放大惊,连忙卸下手上的力度,丝毫不敢用力。

“主子,你快松开啊。”徐成也被霍循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去掰他的手。

‘叮铮’一声,沾了血的长剑被徐成扔在地上。徐成一把扯过霍循那只流血不停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方丝帕,摁了好了会儿,血才止住。

“主子,你可千万不能再冲动了。你等着,我去药房拿药。”

说完,徐成跑开,房间里只余下霍循和祁放二人。

霍循问他:“祁侍卫长,你方才说的小世子丢了是什么意思?”

“属下和殿下分别后,才出了暗道没多久,叛军就追上来了。嬷嬷抱着小世子一直往前跑,我等为了掩护嬷嬷和小世子撤退,与叛军浴血奋战。我等与嬷嬷约好,要在东郊的乱葬岗汇合。可等我们杀完叛军,去乱葬岗与嬷嬷汇合时,却只看到了她的尸体,这些时日,我等把东郊都翻遍了,也没能寻到小世子的下落。”

祁放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将路途中所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给霍循。

公主府的密道,是当年修建公主府时,霍循亲自设计的。最东边暗道的出口,的确和乱葬岗离的不远。

听祁放说完,霍循心里又燃起一抹希望。

“所以说,小世子只是丢了,而非死了,对吗?”

祁放埋头好一会儿,才又说:“殿下放心,无论生死,属下定然会把小世子寻回。”

霍循回京的第八日,先皇悲恸过度,一气之下,驾崩于睡梦之中。先皇十三位皇子,七位公主,只活下霍循一个。

理所当然,霍循登基为帝。

到如今,已然过了十五年之久。

***

自那年受伤后,霍循的身体,伤了根本,再加上一直没抽时间好生修养。

所以,他的身体,一直不好。

再加上,他心里对女子分娩很是抗拒,这些年来,无论朝堂上的压力有多大,他从来没有进行过一次选秀。

他是西州史上唯一一个没有开拓后宫的皇帝。

这些年来,霍循的身边只有一个徐成一直陪着他。

霍循自登基以来,日夜殚精竭虑,他半点不敢空下来。一闲下来,他总是会想起那年的事情。

无数夜晚,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很多时候,他也觉得这世间生无可恋。

可他不敢去死。

霍嫱临去前,就拜托了他一件事情。

她托他,照料詹家三郎和宝宝。他一件也没办好。

他不知道,九泉之下,如何向霍嫱交代。

万幸,在他的有生之年,有幸寻到了那浑小子。那个浑小子,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了。

如此,他到了下面,也能有颜面去见詹家三郎和霍嫱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坚持做两件事情。

其一,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小世子。

其二,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追查那年谋逆的幕后真凶。

第一件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着落。

而第二件事情,却始终追查不到幕后主使。每次查到关键时刻,线索就断掉了。而今,他心里有一个怀疑的对象,可对方却实在狡猾,他暂时还没能寻到他作恶的证据。

再加上他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根本容不得他再继续费心竭力的查找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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