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洄+番外(10)
作者:图苏
霍珩被他逼的哑口无言,手掌攥成拳,在案几上狠狠敲了一下,警告道:“秦执年,注意你的言辞。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秦执年听了,不怒反笑:“陛下是在威胁老夫?”
霍珩没说话,转身坐回龙椅上,重新斟了杯茶,小咂一口,故作深沉的看了秦执年一眼。
“老夫倥偬半生,一心为国为民。本以为会殚精竭虑,死在朝堂之上。万万没想到,是在这御书房内,了此残生。也罢,也罢。”
说完,秦执年弯腰抱起盛着霍无羁头颅的木箱,低喃一句:“懈儿,为师与你一同走。”
不等霍珩和林琅反应过来,他疾跑几步,撞柱而亡。
“太傅。”
“老师。”
秦执年倒地的同时,恍惚听见霍珩和林琅急切的叫喊声,但他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那方木盒。
关于秦执年,史书上是有很详细的记载的。
“秦执年,字仲懿,顿丘郡人氏,官至太傅。弱冠成名,所著《治国策》深受世人喜爱。西州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忠肝义胆,一心为民。西州廿四年冬至日,长徒谋逆篡位,秦太傅自责万分,于太傅府撞柱而亡。”
无论是霍无羁,还是秦执年,霍珩心里都是极其怨憎的。就连流传后世的史书中,都不肯让他们的名字排在一起。
西州廿七年,也就是霍无羁和秦执年死后三年,大理寺卿林琅临阵倒戈,与苍狼勾结,偷京城防御图献于苍狼。
苍狼大军突破西州最后一道防线,直攻京城。西肃帝霍珩被苍狼大军困于宫城,遂自刎而亡。
第8章 零落成泥(七)
霍无羁被刑部扣押当日,随他一起赶赴京城的心腹也被一起压入大牢。
三十轻骑,只有顾一启因出城探亲,免遭一难。
定北王及其他兄弟身陷囹圄,他又被侍卫军统领亲自带兵追杀,无奈之下,只得快马加鞭返回北疆。
他只有一个人,又得时刻躲着侍卫军的追杀,故而原本只需四五日的路程,顾一启足足走了十一日。
回到定北军大营时,他满身是伤,不少兵士都看到了。
故而,定北王在京城被俘的消息,也没有瞒下来。不过半日,除戍守边境线的十万定北军驻守原地之外,其余二十万大军迅速集结。军中各大将领纷纷叫嚷,起兵京城,救回定北王。
幸有秦未主持大局,并且允诺,定会亲自将定北王从京城带回北疆。故而,定北军中才没有引起大的骚乱。
当晚,秦未携一百轻骑先一步出发,三万定北军紧随其后,快马加鞭赴往京城。
紧赶慢赶,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冬至日,未时,秦未他们赶至京城。
为了避人耳目,九十轻骑驻扎城外,其余十一人伪装身份,顺利进了京。
方才入了城门,刚好听到城中百姓正在议论菜市口斩杀定北王时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女人,和那团怪异至极的红雾。
当秦未几人赶至菜市口时,刑台周围,除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就只剩两个刽子手一边清洗刑台上的血渍,一边和百姓讲述方才的诡异现象。
他们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不仅霍无羁的头颅被林琅收走,就连尸身,也被收尸人送去了京郊的乱葬岗。
于是,秦未几人又马不停蹄赶去京郊的乱葬岗。他们到时,收尸人已经没了踪迹。乱葬岗中,森森白骨堆成的无数小山的其中一座上,扔着一具新鲜的无头尸体。
他们甚至连坑都没挖,直接把霍无羁的尸体扔在了那。
常年栖于此处的乌鸦和野狗,嗅到了新鲜的血腥气,一股脑全都扑上去,啃食撕咬着他沾满了鲜血的衣衫。
在场的十一人,除了秦未,其余十一人都是血战沙场数年的老兵。
可纵是铁骨铮铮的他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都情不自禁落了泪。
尤其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不得已扒开他的衣袍看他胸口的箭伤确认身份,却不小心看到他身上新旧伤痕混杂在一起时,更是嚎啕大哭。
他们把霍无羁的尸体带走后不久,一行约莫十余人,鬼鬼祟祟靠近了乱葬岗。他们是今日在刑台下面观刑的普通百姓,心中感念定北王的功绩,不忍他的尸体被这样处理,故而前来,准备将他的尸身偷偷运出去,葬了,再立一块无字碑。
只是他们晚了一步,什么都没寻到。
霍无羁一案,牵涉甚广。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把霍无羁从京城运出去,于是只能将他火化,把骨灰带回北疆。
当晚,秦未返回家中,又收到了秦执年撞柱而亡的消息。
秦未只得留在京城,处理父亲的后事。
自秦执年撞柱而亡的消息传开后,整整三日,太傅府门庭若市。上至伯爵勋贵,下至布衣百姓,但凡是受到过秦执年恩惠的,全都赶来送他最后一程。
故而,他的丧事办的很是繁琐。故而秦未一时无暇顾及到驻扎在城外的九十轻骑。
翌日大早,霍无羁的人头被悬在了城门之上,并张榜警示众人。但此时,秦未忙的焦头烂额,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隐于城内的十骑,本就心藏怒火。霍无羁在定北军心中,本就是定海神针的存在。在看到霍无羁头颅的那一刻,他们彻底忍不住了。
当即出城联系了其他九十轻骑,连夜爬上城墙,试图拿回霍无羁的人头。但他们不知,悬首城门一计,本就是为了引出藏匿在京中的霍无羁的其他心腹。
自那颗头颅悬在城门上的那一刻,侍卫军就埋伏在城墙上了。
入夜,一百轻骑爬上城墙,试图拿回那颗头颅。但结果并不如人意,排头兵爬到一半,城门大开,侍卫军一拥而上,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三日傍晚,秦未方才有了片刻的闲暇。也是在这时,他得到一百轻骑已尽数覆灭,无一人生还的消息。
他赶过去时,城门口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半点血腥气都闻不到。而那颗头颅,依旧被悬在城门正上方。
晚风拂过他凌乱的发丝,露出他的五官。秦未站在下面,依稀能看到他脸上那抹浅笑,就像他生前每次寻他喝酒后,上屋顶吹风夜聊时露出的表情一样。
秦未看着,眸子骤然酸涩。
他寻了一处人少僻静的角落,背靠城墙,坐下,仰头看着他此生的至交。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有点神圣,又有点虚无。
秦未一直仰着头,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他再也看不清霍无羁的脸,才动了动发酸的脖颈,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继而收回目光,起身回城。
西州有一个不成文的民俗,家里如若有人过世,亲人喝菊花酒以寄哀思,外人喝则可以驱邪避祟。
华灯初上之时,太傅府管家秦钟赶了一车菊花酒,来到了城门口。
“官大哥,我是太傅府的,你们值更辛苦了,我们公子托我来送些菊花酒来,你们不要嫌弃。”
守城侍卫犹豫再三,接下了一马车的菊花酒,并托秦钟带话给秦未:“多谢秦公子的美意,还请老伯代为转达秦公子,节哀顺变。”
秦钟走后,守城将士吩咐人把菊花酒分发下去。
半个时辰后,呼噜声震天响。
方才那车菊花酒里,每一坛都被秦未洒了双倍的蒙汗药。
不多时,秦未出现在城门口。他穿着一身夜行衣,黑纱遮面,手里提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他才从乱葬岗随便寻到一颗男性头颅。
他小心翼翼绕过所有侍卫,翻上城墙,将那颗头颅换下后,悄然离开。
翌日大早,秦未一身丧衣,带着秦执年的棺椁出城,他要把父亲带回顿丘老家去安葬。因着秦执年的身份,路过城门口时,畅通无阻。
出城没多久,秦未遇到了紧随他们赶来的定北军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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