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你就是这副弱不禁风的德行，这么久了一点进步也没有，看来林婉儿这女人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好用嘛。不过都送上门了，好歹是个天材地宝，不用白不用。”

说着，便挥出了一道黑色的魔刃，朝着闻夕飞射而出。

这魔刃中透出的磅礴魔气，即便是视线被阻挡着，林婉儿也在它刚刚凝聚时就立刻感觉到了它的凶险。

不行，以闻夕现在的修为，他根本躲不开。

他又是这样残破的身体，一旦被魔刃切到，那必然会身首分离，再无转圜余地。

她要救他，她必须要救他！

魔刃终于成形，飞射而出。

林婉儿迸发出了这辈子最大的潜力，在全身骨骼村村碎裂的剧痛中，硬生生地抬起了胳膊，死死地拽住了闻夕长袍的一角，狠狠一拉。

挡在前方的人对她毫无防备，登时被拽得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她的身上。

本就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他这一砸，连识海都一阵摇晃。无数光影闪烁的昏暗视界中，她终是看到魔刃擦着他的脸侧飞过的一幕。

太好了，他没事。

只是可惜，那么漂亮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阿婉？”

“你往后站……”她挣扎着，想以剑拄地站起来，“药师，咳咳咳，怎么能站在……剑修，前面呢。”

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目光却没有丝毫动摇的林婉儿，闻夕有些恍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试图保护他。

虽然他就算真的受了那一刃也不会有事。

顶多也只是流点血，与他此时的伤势相比可谓是不值一提。

可她还是想要保护他。

在高阶修士的威压面前，中阶修士的挣扎不值一提。

经过刚才那一下，她的左手骨已经彻底碎了，身上的经脉开始撕裂，皮肤和五官都因为承受不住而流出血来。对面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攻击。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为了保护他，在强迫自己站起来，在高阶修士的绝对威压下——

将他护在身后。

对于林婉儿而言，这是一场绝对没有胜算的战斗。

但看向她的眼睛，他却觉得这是一场必须胜利的战斗。

她就像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利刃，纵然已经残破不堪，它依旧锋锐无匹，百折不挠。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一贯的温水煮青蛙式的屠杀不适合此刻的氛围。

林婉儿想要的是——

“阿婉。”

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的闻夕突然开口，他问：“阿婉，你想砍死他吗？”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带着纯然的好奇。那姿态，就如同不知世事的稚龄幼童向大人询问，为什么不可以碾死蚂蚁一样。

有种……意气风发的狂气。

这不符合他平时温柔的性格。

但林婉儿毫不在意，甚至回了他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想呀！”

“好。”他应下，转身一把抽出了林婉儿手中的白虹剑。

“等，不是说白虹会被魔气——”

话音未落，刺目的鲜红便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你做什么？！”

只见闻夕用左手握住了剑刃，而后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拉，鲜红的血液迸射而出，让莹白色的剑身上下都沾满罪恶的色泽。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随手挽了个剑花，重新将这鲜血淋漓的白虹递了回去。

“去吧，你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白虹会被高浓度的魔气侵染，有变成魔器的危险。

可是她只是个普通的金丹，根本打不过高阶修士，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是对方看起来毫无破绽，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攻击他。

可是就涂了点血，怎么就能杀掉他了？

可是，可是，可是……

可在闻夕温和中夹杂着鼓励的眼神下，在握住了剑柄的那一刻，这些所有的可是，所有的顾虑全部都烟消云散，胸中猛地涌起了一股豪情。

她的药师用鲜血帮她开路，那她就踏着这条血路，拼尽一切将魔修击杀！

这才是她这个剑修该做的事！

深呼吸，深呼吸，然后站起身来。

空气中的灵气开始振动，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坚定，刚刚还千斤重的身躯竟然慢慢恢复了平静。

握紧剑柄，运转真气，摆出剑势。

地面上的魔气如同沸水般翻涌，抗拒着，缠绕着，丝丝缕缕地融入亮起的白虹。

林婉儿，你能做到，你可以做到——

举起剑，杀了他！

“惊鸿剑法第一式·迅雷！”

雷霆一击，霎时间穿越了漫长的距离，将几乎分隔在两地的两人拉在一起。

剑尖星芒一点，划出一道殷红的流光，狠狠地撞进了冥御犹带着讥诮的眼底。

下一刻，护体魔气发出了尖锐而刺耳的嗡鸣声，应势而破。

在冥御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而后……错身而过。

只能说不愧是化神期的修士，在护体魔气被破，剑尖离鼻尖只有两寸的距离下，仍旧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闪避伤害。不然在第一击后，战斗就将结束。

不过，现在也没差多少。或早或晚，他总会死的。

闻夕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元神织成的网，将林婉儿包裹得更加紧密，一边毫无紧张感地分析和感叹。

而并不知道刚刚躲掉了致命一击的冥御近乎呆滞地抬手触碰了下脸颊上的痕迹，一时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剑刃划伤了他的肌肤，还是剑刃上的肮脏血液留在他的脸上。但不管哪一种，都让他怒火暴涨。

“你竟敢，竟敢弄脏我的脸？你——”

然而林婉儿并没有给他完整抒发自己感受的时间，剑锋一转，以她最熟悉的剑式迅雷转乘风，欺身而上，不间断地攻了上去。

剑式如密集的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一剑快过一剑，从四面八方朝着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攻去。对面的反击凌厉而精准，巨大的境界差距让林婉儿根本无从躲藏，视线在短短数个呼吸中便被彻底染红。即便如此，她也稳稳地握着白虹，保持着精神的绝对专注。

最初之时，冥御挥出折扇，一扇便能将林婉儿拍进地砖里。然而不管他再怎么攻击，甚至力度大到能打碎她的胸骨，她也能一次又一次地从砖石中爬起，眨眼间便重新缠上来。

再次意识到不对劲的冥御在她倒地时细细观察，这才察觉到一道隐藏在魔气之海中的通路，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白衣男人身上抽取真气传输进林婉儿体内。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他的血可以破掉自己的护体魔气？为什么他能这样无穷无尽地支撑着林婉儿的身体不至于垮掉？他不仅仅只是个筑基修士吗？

想要试探，想要破掉这份两人之间的链接，但林婉儿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绵密的剑无孔不入，失去了护体魔气的情况下不管再怎么注意，多多少少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些可以忽略的擦伤。可就是这小小的擦伤，一点一滴积攒起的某种可怕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的身体，控制了他的经脉。

等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发现不是她的剑越来越快，而是自己越来越慢时，一扇将林婉儿击飞后才想到要摸一下脸上的血痕，然而此时摸到的已经是开始变得黏腻的骨头了。

他的大半张引以为傲的俊脸早已被毒素腐蚀掉大半。

“啊，啊啊啊——我的脸！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呸。”

林婉儿将口中的淤血吐掉，拿袖口蹭了下渗进眼睛里的血，冰冷的杀意再一次锁定了冥御。而此时的后者已经彻底慌了神，他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再这么拖下去他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他率先冲了过来，在林婉儿下意识回防的瞬间虚晃一枪，瞬移回了魔域之门的中心。空间门中波纹再起，他惊惧地捂着自己已经非人的脸，目眦尽裂地瞪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