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悔(84)

作者:正经的摸鱼学家


“改变了,改变了……”李自牧喃喃道,“赢了……”

竹曦有些担心,他不知李自牧又在干什么。他下了马,想要扶住跌跌撞撞的李自牧。

李自牧扔下断成两半的红缨枪,一把将竹曦拥抱在怀里。

竹曦懵懵地,他轻问:“改变什么了?”

这个拥抱过紧了些,竹曦觉得自己都喘不过气来。他缓缓地将头靠在李自牧的肩甲之上,沾着血腥味的甲胄不算干净,但竹曦的脸也早已沾染上了血污。

两个近乎于血人的活人,紧紧地相拥着,像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你们都不会死的。”

李自牧的泪水混着血水滴在竹曦的衣襟里,滚烫着彼此的心。

第91章 你不会死

经历了长久的打斗,李自牧的束发散了一半,看上去要比竹曦狼狈得多。不过他目光炯炯,竹曦从未见过李自牧如此复杂的眼神。

这眼神中透着兴奋,又透着化不开的忧伤,仿佛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人。为何“你们都不会死”,难不成自己本该是死的吗?

竹曦靠在李自牧的耳边,喃喃道:“我……为什么会死,谁又能杀了我呢?”

没人能杀得死竹曦,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活。但就是这样的竹曦,最终万念俱灰,病死在了李自牧面前。

他仍然记得竹曦最后那几日的模样。惨白瘦削的脸算不上好看,但李自牧仍长久地守在床榻前,他知道竹曦不愿再看他一眼,他只是倔强地在自欺欺人。

既然他能改变这一切,就再没理由退缩。

李自牧有些语无伦次:“你不会死……我说过,我会永远护着你。哪怕我为此付出生命,你也不要死。”

竹曦总也是想不通的,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李自牧为何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悄声问道:“牧哥为何能为我到如此地步……”

“我爱你。”李自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阿曦,谢谢你还能选择我,我总以为……总以为我们这辈子桥归桥路归路,走到了头。可是我总割舍不下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三番五次推开你是因为我怕我护不住你。我宁愿不见你,只要你好好活着。”

原是如此。今日才说开这一切,总不算太迟。

“我长大了,牧哥。”竹曦轻笑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爱我吧。”

“好……好……”李自牧忙不迭答应,“我爱你。”

两人仍旧这么相拥着,悄悄地说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耳语。此时一旁平复心境的孙承宗便知两人实则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第一时间就把矛头对准了李自牧。毕竟竹曦心思单纯,自然是斗不过李自牧的。

“李二!混小子,又骗人家!你……”

话没说完,就见李自牧松开竹曦,跪在了孙承宗面前,抬头看他:“孙老,李某自知刚愎自用,也曾莽撞了事,如今李某自悔,发自真心。竹曦我也是真心相待,不曾隐瞒,还望孙老成全。”

郑重其事地说完这些,李自牧将额头抵在了黄沙地上,久久不起。

孙承宗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李自牧年少成才,骨子里就有着那么点傲慢和固执。

这一跪,倒让孙承宗对他有所改观。毕竟是老友的儿子,若他真向着好,定然能做像他父亲一样的好将军。

孙承宗愣愣地看着李自牧,又转眼看看站在一旁的竹曦,半晌才吐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好自为之。”

夜晚,军队打了胜仗,自然是一片欢喜。

别人正围着篝火喝酒,大声地谈论着今日的战况。有几个爱谈笑的,手舞足蹈地模仿着战场上的招式,砍了多少的敌人。

只是有些爱察言观色的部下,发觉坐在另一边的孙承宗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其中一个壮块头将一罐老酒递给竹曦:“替我们去敬孙将军一杯,我看他这脸色怪吓人的,兄弟们都不敢去搭话。”

竹曦接过酒罐子,又拿了一只空碗,走到孙承宗身侧席地而坐。

“孙将军,我们赢了,这是庆功酒。”

孙承宗好似刚回过神,朝竹曦笑了笑并且接过那罐酒。竹曦又递来一只空碗,用来盛酒。

酒碗被灌满,还溢出来了些。孙承宗又瞧了瞧手上空空如也的竹曦,他并不是来敬酒的,倒像是来给他这个孤家寡人送酒喝的。

孙承宗也猜到是别人叫他来的,来探探自己的口风。这小子竟也直截了当地来了,单纯地给了自己一罐酒。

“小子,你怎么不喝?”孙承宗将这满满的一碗酒递给竹曦,“这碗给你。”

竹曦愣了愣,低头迅速接过酒碗,轻声说了句感谢。

孙承宗见竹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颇有些好奇:“你喜欢喝酒吗?”

“喜欢,酒很香。”竹曦眨眨眼,捧着还剩半碗酒的小碗。热气从腹部传到脖颈,直冲上脑门。

事实上从他见到李自牧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

他的酒量并不好,但耐不住酒香,总想浅浅地尝两口。从前陪客人的时候,自己总是被灌不少酒,也就是那么一两口的事,愣是喝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渐渐地也就没什么人愿意找他陪酒。

后来李自牧来了,自己似乎也没顾上喝。竹曦也不愿在李自牧面前喝醉出丑,故而也就没有碰酒。

如今“浅浅地抿了几口”,久违的酒香立刻扑面而来。只不过孙承宗还想问什么,竹曦已然听不大清。

孙承宗原本还想问问今日战场上的事,却见竹曦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强撑着脑袋在听他讲话。

就半小碗酒,何至于此?在外打仗的汉子,哪个不能来上个八九碗。

孙承宗将竹曦手里的酒碗接过,确认这只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小碗,无奈笑过。不会喝却想喝,当真是小孩子心性。

孙承宗索性由着竹曦躺在地上,将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身上,西北的夜不似白日,风是冷的。就这么待到酒过三巡,人群散去,李自牧方才找到醉酒的竹曦。

他笑着摇头:“他这人,酒量怪浅的,偏偏又爱喝。”

“这小子,竟也不说,一口便闷完了。”孙承宗也灌了一大口的老酒,醉意浮现,“可惜老了就是老了,比不上年轻的。”

李自牧知道孙承宗仍是介怀今日与阿史那颜的对决,他没能报得了仇,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可惜他已年老,不似年轻人身强体壮,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亲手杀死这个杀害他妻儿的凶手。

李自牧宽慰道:“阿史那颜败了,也算是场赢局。今日能伤她一臂,来日便能索她一命,还有机会的。”

第92章 回家了

孙承宗摇头:“没机会了……她这次吃了亏,定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李自牧坐下身,将竹曦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篝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外蹦,烘得人身上暖和。

孙承宗将他的右手举至眼前,火光透过他的指缝照进他的眼眸之中。这是一双苍老的手,与他的年龄似乎不太相配。他的五指大,指节浮肿,在风沙之间磋磨了太久,渐渐地无力了。

“我跟她交手了。我的手抖得太厉害,险些连枪都提不起来。”孙承宗冷笑着垂下手,“上次与她交手,明明并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还年轻,我有使不完的力气,她十二年前杀了我的妻儿,那年她只有十八岁,毛丫头一个,如今也该是三十岁了。我老了,她怎么不见老呢?”

李自牧略微偏过头,篝火的映照之下,孙承宗的神色落寞,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明明平日里他从不见愁颜,但此时却有止不住的愁。

他到底是长辈,总支撑着一张面孔,也有累的时候。

“您……总不会老的,我们这些小辈都仰仗着呢。”李自牧挑了根枯木枝,拨弄了篝火里的柴火,火烧得更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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