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悔(66)

作者:正经的摸鱼学家


只是宋澜婷终究没上过几次战场。若说李自牧出征胜算还有万分之一,那么宋澜婷去怕是一定活不了。

李自牧知道宋澜婷这么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只是李兰庭终归还是他的姐姐,宋澜婷也是同他们一道长大,是李家的恩人,没道理救了那个再折了这个。

死对于他来说已然不重要,李自牧释然一笑:“她是你姐姐,也是我的阿姐。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前她护我,如今我也会保护她。”

他将宋澜婷的大氅重新披在她身上,安慰道:“阿姐‘告病’,我连夜入宫陈情,今上会允我出征的。”

宋澜婷红着眼看他,眼前的这个人既是李自牧,又不像是李自牧。从前的李自牧,说句难听的,若非他是李兰庭的亲弟弟,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纵然李自牧军功赫赫,在大事上也懂是非对错,但她知道,他在情感上就是个怯懦的逃避者。

上一世的他口口声声说爱苏安,但却把他让给了宋锦程;他口口声声向李兰庭保证,纵然他不爱宋澜婷,也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最后却还是大张旗鼓地宠爱竹曦;他口口声声说他爱竹曦,最后还是欺骗了对方。

但重生归来,他反而像个罪人一样,把一切的担子全挑在自己身上,磋磨余生。宋澜婷看不懂他。

安抚好宋澜婷,李自牧换了身得体的朝服,再次飞身上马。

宫门未禁,必须赶在落锁之前入宫面圣。

二月的风透着寒气,京城的旧景未变。李自牧在这里长大,十里八方的街坊邻居他都认识。依稀记得他与阿姐幼时时常在街上野,任凭李老将军怎么喊,怎么寻都不回家。

少时的他就是个横冲直撞的愣小子,身上也没有背负着家族的担子,自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如今活了这么些年,做事倒是周全许多。

那时的阿姐笑得开怀,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她身上那种洒脱的感觉也被经年累月的战争消磨殆尽。

如今她有机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李自牧希望她别再经历生离死别的岁月。

马不得入宫门,李自牧下马亮玉牌,轻车熟路地疾走在繁复的宫道之上。轩和帝似早知他要来,早早地差人等候在半道上。

那是一位和善的公公,李自牧也认得他。

“李小将军请,陛下正念您呢。”

李自牧微微点头:“劳烦尚德公公。”

这位名叫尚德的公公淡淡一笑,轻步将李自牧领到了一处暖阁之中。轩和帝正在批阅如山的奏折,眉头紧缩,似在思虑某件棘手的事。

这位正当而立的帝王,其实也只是比李自牧大上几岁。如今是轩和六年,也就是说,今上登基也才六年的时间。

轩和帝抬起头,像一年未见的老友般温声道:“李自牧……许久未见,朕倒是思及,少时与你还有三皇弟锦程在书府念书的日子。”

轩和帝有意缓和气氛,李自牧却没敢僭越:“陛下念旧,臣之幸。”

轩和帝放下手中的朱笔:“入宫何事?但说无妨。”

李自牧跪地禀报:“阿姐抱恙,这场仗臣愿往。”

对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这场仗,打得久。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你若能留在京城,便可与澜婷成婚。这婚事本是先帝指的,朕也问过澜婷,她坚持保留婚约,朕总要为她操心些。”

李自牧知道,宋澜婷保留婚约,自然不是为了他。若她撕毁这一纸婚约,她便还是待嫁的宗室女,婚事也不凭她做主。何不留在李家,起码她对李家是知根知底的。

“长公主殿下近来身体欠佳,若是身子调理好,再去问询她的意思为好。况家国之事总在儿女情长之上,臣愿领兵守茶州,退乌桓。”

轩和帝长叹一声:“朕何尝不知,只是苦了澜婷,生不逢时。近年胡人以乌桓族为首,来势汹汹。先帝求和,朕却断不会纵容其猖狂。”

“如此,陛下更应允臣往。没有人比李家更知乌桓人的把戏。”

皇帝沉默片刻,才沉声道:“尚德,让内阁改旨。”

尚德奉了他的旨,躬身退下。李自牧见事成,便行礼与尚德一同出了暖阁。

约摸走到宫门口,尚德才开口道:“将军,一年未见,奴才看您倒是陌生了些。”

“陌生?”李自牧自然明白,这具身体里已然不是当初的自己,“人总是会变的。”

尚德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李自牧又思及过往种种。他曾经以为他的阿爹是世间最强的人,自己可以在他的荫庇之下无忧无虑地生活,直到阿爹身死战场,他与阿姐被迫挑起重担。

他又以为他的阿姐是无所不能的第一将军,能护他一辈子,直到阿姐殒身茶州,为国捐躯。

最后他以为爱他的竹曦能陪着他走完坎坷的一生,直到竹曦身患重病,不治而亡。

始终没有人可以陪伴着他走完这漫漫人生之路,也没有谁理应陪伴自己度过余生。

“这个家,总不能让阿姐扛一辈子,我分担些也是应当。这一年闲居,我倒还真悟出些道理,没有谁能和自己相伴一辈子,人总有一天要靠自己活。”

宫门口,李自牧的马发出嘶鸣声,像是催促着李自牧离开。尚德朝他行了礼,便改转方向去内阁改旨意。

第70章 因果的开始

李自牧骑上他的马,扬尘而去。背后的宫门被缓缓推合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应当是落了锁。

夜幕降临,京城的繁华才在这一刻得以全部展现。边境之事还未被传扬到百姓之中,一派祥和之中也没有人会意识到危险已然悄声而至。

十里街的街坊们认出了李自牧,纷纷拿着自家的瓜果蔬菜要他捎些回家。

李自牧顾不上一一道谢,只得抱拳示意。街坊们看他神色匆匆,料想到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不再添麻烦。

回到将军府已是深夜,府里格外的安静,连个下人的身影也不曾见。平日里随侍宋澜婷的婢女就有十余人,这会子并没有守在她身边,想是都被派去照顾昏睡的李兰庭了。

宋澜婷躺在榻上,面色较方才缓和许多,思绪也渐渐清晰了些。见李自牧回来,她心急地支撑起身子,想要知道李自牧这趟入宫的结果。

李自牧简明扼要:“皇帝已准许我去茶州,明日旨意就会下来,你不必再忧心。”

宋澜婷的眉头却仍紧缩着,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自牧,作为重生者,现如今她也只能和李自牧商量这些事情。

“怎么可能不忧心,我们都不知道茶州的凶险,就算再活了一次,万一……”

万一这次换李自牧死,李兰庭难道就不会悲伤吗?活着的那个人承受的,总要多些。

依据上一世的时间,其实远没有到出征的时候。这也就是为什么宋澜婷急着让李自牧回京的原因。

宋澜婷心有余悸:“事情对得上,时间却对不上。茶州的事,本该是在轩和七年而非今年,为何这场战事提前了整整一年?”

李自牧也未料到为何如此,不然他不会如此匆忙入京,甚至连个好好道别的时间都没留给竹曦。

但是自从重生归来,许多事情正在逐渐脱离他记忆中的样子,难道这一切都源于一场微不足道的改变?

“还有,”宋澜婷继续盯着李自牧,“我们为何会回到过去?发生这件事的契机究竟是什么?我们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也和我们一样重生过?”

李自牧其实比宋澜婷更早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宋澜婷的重生,他终于明白其中的关联。

他与宋澜婷同为重生者,他们之间相同的一点,就是痛苦的后悔,并且极度渴望时间的倒流。

“后悔……执念。”李自牧灵光一现,“所以在这种情绪达到极端的时候,就会回到因果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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