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清宫日常(清穿)(156)
作者:十弋
但和乌那希的命比起来,一点名声又重要吗。这两者甚至无法摆在天平的两端衡量。
京中家世清白,尚在哺乳期的妇人被一个个送入宫中,潭柘寺上的长生灯亮起,五台山上佛前贡上佛经,由得道高僧念经昼夜不停,白云观里观主亲自主持盛大的祈福仪式。
也不知是哪方神佛起了作用,在云珠越来越焦虑之时,在又换了一个乳母后,乌那希终于能够喝下奶而不吐出来。
云珠凝神,盯着乌那希的嘴,大气也不敢呼,待过了一盏茶,确实只见乌那希啪嗒着嘴睡得香甜,再没有将药奶吐出,云珠大喜过望。
“赏,重重有赏。”
脸色沉静的青年女子,行过礼后又不声不响地去照顾小哥哥,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很让云珠满意,思索着若对方愿意,便一直将她留在宫中陪伴着乌那希。
自从乌那希能够喝入药汁而不吐后,情况便一日好过一日,太医院院正和刘太医诊脉之后的神情也愈发轻松。
望着乌那希消瘦的笑脸重又有了肉的模样,煎熬了许多日子的云珠,终于能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这些日子你都瘦了。”康熙抚摸着云珠憔悴的脸,很是心疼。
“乌那希没事,臣妾便别无所求。”胤禛和胤祚都没得过如此惊险的疾病,这是云珠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恨不能以身代之,她的脸贴上康熙的手,感受到一阵心安。
在乌那希这儿,康熙尽到了为人父的责任,这便够了。
云珠垂下眼,淡淡想着。
秋风起,夏日尽,乌那希终于得到院正的松口,可以不喝药了。
“乌那希是不是彻底痊愈了?”云珠满怀希冀地看过去。
正在看着奏折的康熙亦是放下了手中事情。
院正苦笑着解释:“万岁爷,德妃娘娘,小格格虽然现在已经无需喝药,可正常饮食,但这病却是伤了元气,若不是胎中养得够好,能不能熬过去都得两说,日后小格格务必注意调养,注意饮食,绝对不能劳累,更不能受凉,否则还会有性命之忧。”
院正也是被康熙这次的大手笔吓到了,他自诩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如康熙这般,将前朝都搅动起来,属实少见。
素来圆滑,说话留一半的院正,一狠心,将最坏情况提前告知,以防不注意小格格再病,又得大动干戈。
云珠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太医,只见刘太医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这简直便是晴天霹雳,乌那希很快就会痊愈,是支撑云珠这些日子的信念,临了临了,却突然被告知,日后乌那希较之正常人也将大为不如,这消息将云珠震在原地,她茫然地看向康熙。
康熙亦是心头大恸,对于乌那希,康熙真真切切是付出过感情的,在他的诸多子女中,康熙敢拍着胸脯承认,除了太子,他在乌那希身上倾注的感情最多。
永和宫里寂静无声,云珠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之声。
“朕知道了!”康熙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终于承认,还是有人力不能涉及之处。
太医院院正和刘太医行礼离开,去往永和宫后罩房住下,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小格格,他们将铺盖卷铺在永和宫中,日夜轮换。
院正一进房间,便开始收拾东西,刘太医略一思忖,也明了院正的意思。
事急从权,小格格情况实在过于危机,他们才破例住在宫中,现如今小格格已经稳定下来,需要长期静养,已经不需要太医时刻盯着,刘太医也忙着收拾东西。
“我还以为这条命要留在宫中了。”老成持重的院正,在事情结束后,没忍住吐露心声。
刘太医也是劫后余生的模样,但让刘太医选,他还是愿意拜德妃的码头,富贵险中求,这些年来,他家的日子已经较以前好过太多。
“凭着万岁爷的宠爱,小格格日后也算无虞了。”刘太医低声说道,作为这场对话的终结。
须发皆白的院正从顺治朝便在太医院当值,见过的事情远非刘太医能比,清宫中的宫女,又有哪个能过上好日子呢,即使再受皇父宠爱,最终也不过就是外嫁抚蒙的下场。
和硕纯恪长公主由于吴三桂的叛乱,在宫中幽禁了这么多年,两个幼子还是被处死了,这日子又如何能说好?
院正心里叹息一声,作为医者,该说的他已经说了,更多的事情,也非他能置喙。
这个事情,院正能够想到,云珠只会比他想到的更早。
毕竟,和硕纯恪长公主及她的幼子,庶子,在宫中的一应供应,全部都经过了云珠的手,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尽管云珠还怀着身孕,但也听说了康熙将纯恪长公主膝下的孩子全部处死之事。
尽管三藩已削,但大清需要依靠姻亲的婚事并不少,蒙古如此多的部落,无不祈求着康熙将女儿下嫁,以示和天家关系亲近。
然而公主嫁去蒙古,先不说大漠风沙之烈,也不提生活条件艰苦,仅一点,蒙古离京城路途遥远,嫁入蒙古,便很难回京,宫中那么多嫁在蒙古的长公主,又有几个能回到京中呢,就连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也是多年没有回京了,徒留太皇太后深深思念。
云珠简直不能想象,日后她的女儿被嫁去蒙古,母女多年不得相见的情形,她的乌那希,那么小,那么弱,她捧在手心里尚且放心不下,又怎么愿意女儿离她远去。
将永和宫搅地天翻地覆的乌那希,在解决了身上的不舒服后,又陷入了甜甜的梦香。
云珠痴痴地看了摇篮里的乌那希,久久不愿离开。
直到康熙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趁着心里头还有勇气,云珠直直跪下。
“为何行此大礼?”康熙一惊,便要将云珠扶起。
然而云珠却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起:“万岁爷,臣妾求您件事。”
康熙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和云珠同床共枕不少时间,对于枕边人的性情,他也不是毫无了解,他知道云珠不是没有城府之人,能让她跪地哀求的,必非小事。
“何事?”康熙凝神思索,云珠到底所为何事。是后宫之事吗?可云珠在后宫中话语权已不低,一般事情难不倒她,那是前朝之事?但云珠向来恪守本分,从不向前朝伸手。
康熙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云珠所求何事,但,无论她要求什么,看着云珠憔悴的脸庞,康熙都打算若不是太过分,便直接应了就是。
“万岁爷,臣妾求您,待乌那希长大了,不嫁予蒙古。”
“大胆!”康熙冷冷斥责。
云珠的话音刚落,康熙原本准备应承的话语再不能说出口,已经伸出的手又缩回了袖子。
饶是康熙已经猜到,云珠所求绝非易事,但也没想到,她会给他出这么大的难题。
大清还在关外之时,便和蒙古守望相助,蒙古的贵女一代代不停嫁给爱新觉罗家族,爱新觉罗家族的女儿,也不断地嫁入蒙古诸部,蒙古和清廷,就这样一代一代的,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关系。
随着清朝入关,从世祖开始,便有意识的在减少蒙古女子在宫中的话语权,世人都说世祖是被孝献皇后董鄂氏迷了眼,殊不知,这又时不时世祖借着孝献皇后之后扫除蒙古势力。
在康熙的后宫中,蒙古妃子存在感更弱,高位妃嫔全是满族出身,再也无早些年后宫中被蒙古女子占据天下的情况。
但,和蒙古的亲缘不能如此断掉,既然皇帝不娶,那公主下嫁势在必行,这甚至都不是康熙本人凭着喜好能决定的事情。将公主嫁去蒙古,是基本国策,是政治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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