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155)

作者:白糖三两


“我不想这么做。”

她收了剑,摇头道:“日后的麻烦,日后再解决,至少现在我不想杀人。”

她既不希望别人来杀她,也不愿意有人因她而死,如果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刻,杀人是最后的选择。

更何况她确信此刻的曲流霞找上门,并非是为了取她性命,显然也是为了天火灭世而来,他知道谢衡之在她身边,那一箭本就是为了查探他们如今的余力。

而且比起谢衡之,曲流霞只能算是个小麻烦,有这么一个毁天灭地的疯子在身边,再怎么被人招惹,也能有办法打回去。

一旁的谢衡之似是知悉了她的心思,牵着她的那只手掌紧了紧,仍是平静道:“借花之阵后,我修为折损,不比从前,未必能次次护你无虞。”

虞禾压低了声音,说:“定然是因为你将剑骨分了我一半,谁教你擅作主张……好在我现在修为大涨,暂且我护着你就是了,打不过还可以跑,不用担心。”

谢衡之低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便好。”

“啧。”曲流霞坐起身,面色不耐地盯着他们。

他走下轿辇,随行的是自在飞花几乎全部的下属,而另一侧,又有乌泱泱一堆魔修阻截他们的去路。魔修们让出一条道,从中走出了面色更差的玉玲琅,她手中的骨鞭也隐隐泛出黑气。

玉玲琅面带讥笑,颇为得意地嘲讽:“谢衡之,看到了吗?逆天而行,这就是报应。任你修为再高,心机算尽,她还不是必死无疑。”

曲流霞难得与他憎恶的玉玲琅联手,面色虽不好,却仍是附和了她的话。

“因果相循,如今到了该偿还的时候,她死了,对谁都好。”

谢衡之不为所动,虞禾却是听得面色发白。

“你们果真与仙门联手了。”

对于这些人的截杀,谢衡之并没有多少意外。

曲流霞眼神幽怨地瞥了虞禾一眼,凉凉道:“总好过与凡人一起死。”

虞禾小声问谢衡之:“联手杀我?”

隔得远远的,只听曲流霞说:“何止?我们这些个凡世的妖魔,如今还要帮着将那群魔域跑出来的东西给杀回去,好让仙门抽身去布下阵法,重新斩断地脉。为了阻止天火灭世,仙门也好邪道也罢,可都是拼上了老命。”

魔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族类,没有不能同族相杀的教条,到了保全自身的时候,残杀血亲也是常有的事。如今只有仙门有法子阻止天火灭世,他们也只能放下冤仇,与仙门暂时结盟。

“所以”,说着,曲流霞食指轻抬,冲着虞禾点了点,眼神陡然一冷。“你必须死。”

“天道尚不能杀她”,谢衡之睥睨扫过,眼中只有一片蔑然。“就凭你们?”

第102章

挥动的骨鞭迅疾如影, 只听一道响亮的破风之声,而后玉玲琅冷冷嗤笑,启唇道:“何止我们?”

话音才落, 围住他们的修士齐齐动作。霎时间魔氛冲天,剑气纵横,有灵力化为各色锁链, 从四面八方刺向虞禾。她虽然修为有提升,剑法却没到精湛的地步, 面对这样的阵仗仍是难以招架, 不一会儿握剑的手便开始在剑气的震颤下微微发抖。

“你心中挂碍太多,心中清静, 专注眼前的对决便好。”

正当虞禾心神慌乱之时, 谢衡之的话从她一侧传来,嗓音仍是平和沉稳,似乎他被隔绝在了动荡之外, 这些罡风剑气都无法伤他分毫一般。

而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似乎也令她动荡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手中的断流也随着她越发熟练的剑招趋渐平稳。

曲流霞隔着一段距离, 观察到二人对战的姿态, 目光从修为大增的虞禾,移到了极少出手的谢衡之身上, 他蹙眉凝望,片刻后出声:“不对。”

玉玲琅听到了他的话,正回头要问, 不待她出口, 猛然间天地震颤,一股浩荡的灵气从西南方涤荡而来, 在场众人无不为此停滞了动作。

然而只是一瞬,那股震颤便消失了。

灵气震荡过后,但凡修为不算太过浅薄的修士,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变化的地气。

“是疆黎的方向。”

虞禾略显惊讶地收住剑势,紧接着便听到玉玲琅说:“晓日元君竟当真去修补地气了。”

玉玲琅在疆黎盘踞百年,疆黎曾是她的囚牢,后来却也成了磨砺她的福地,说是她的家倒也不为过。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像正道一般,为了块地界牺牲千百年的修为与性命。可她虽与正道不合,却也在感受到这股灵气的余波后,语气中流露出几分叹惋。

晓日元君的名号,虞禾曾经有三秋竞魁上听闻过,那位前辈算上去与栖云仙府的前任掌门文尹君同辈,是为一心向仙道的隐世高人,常年避世修行鲜少在人前现身。

据传谢衡之当初为祸世间,曾被晓日元君重伤,瞎了一只眼不说,半边身子也险些被劈开。

虞禾听到修补地气时有片刻愕然,下一刻金光宛如丝线,从四面八方织起天罗地网,将她飞扬的剑势压制住。

她余光看向谢衡之,见他不曾慌乱,也稳下心神,剑势不断变化,缥缈的剑影,锋锐的气刃,将逼杀她的武器招式纷纷挡下。

虞禾只觉得,手中的断流越来越得心应手。

然而面对这样密集的困杀,又有曲流霞和玉玲琅两位强敌,她早已没有余力在支撑。

谢衡之重伤未愈,又与乌山和自在飞花交恶,屡次替她拆下后方袭来的剑影,同样伤痕累累。

她已是疲累至极,倘若她当真难逃一死……

虞禾无法分神回头看谢衡之,她竭力眼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嗓音艰涩道:“谢衡之……或许我命该如此,你我的缘分走到如今,也算够了,往后你……”

不知何时,谢衡之已经闪身至她身后,猛然将她揽到怀里,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庞然巨物破土而出,掀起漫天飞沙走石。

层层鳞甲折射出冷而刺目的寒光,一声咆哮带出四溢的魔氛,震耳欲聋的同时也击碎了众人的截杀阵法。

更有近身者,在千年修为的威压之下,法器应声碎裂,伏在地上大口呕血。

“尚善?”

虞禾不免惊讶,此时此刻,尚善为何在此?

先不说如何知晓她被困此处,仅凭他们之间的交情,尚善也不像是能够为她而死的交情。

毕竟眼下正邪两方联手要献祭她,对身为魔族的尚善来说,她死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同样是魔修,没了正道诛魔招式,仍是修为深厚的尚善占了上分。

趁曲流霞等人被虞禾与谢衡之牵制,蛟尾扬起一片乌云似的魔气,转瞬间烧成一片铺天盖地的黑火。

乍一看,便如同沸腾的浓墨。

在一片哀嚎叫骂中,尚善携着两人逃离了战场。

——

暂时逃离了追杀,虞禾坐在尚善头顶平复气息,仰头看谢衡之,他正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尚善朝着西方飞驰,正是日落的时候,一轮圆日像浸在金水里的珍珠,刺眼的光芒让虞禾有些睁不开眼。

谢衡之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直直地看向前方。

金霞笼罩着他,映得他好像一尊发光的神像。连原本清冷的眉眼轮廓,都被这层光辉给隐去了锋锐,变得温和而沉静。

感受到虞禾的视线,谢衡之低头看她,问:“好些了吗?”

她摇摇头。

“我没事。”

说着,她指了指尚善,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看。

谢衡之苦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他并未受我威胁”

“怎么可能?”虞禾有些不信,她敲了敲尚善坚硬的鳞片。“你这么有义气?”

魔蛟的鼻子里嗤了一声气,声音大得像风鼓。

他说:“我只有你一个好友,活几千年够久了。”

虞禾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尚善之前可是惜命得很,哪里像是会觉得活够了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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