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122)
作者:白糖三两
曲流霞眉梢轻佻,看好戏似地朝他们投来目光。
“落魄草,那可就有意思了。”
他刚笑完,一缕魔气化为尖刀悬在他头顶,他的笑立刻僵在脸上。
公仪蕤的话正中谢衡之的心事,他目光微微一凝,正想要发作,身旁的人忽然挡在他面前,冲着公仪蕤说:“我不在乎,我喜欢他就是真的!无需任何人评判!只要他心中欢喜,怎么做我都甘愿!”
公仪蕤被她说得一愣,紧接着都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只能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现在糊涂了,我不跟你计较。”
虞禾回过神,仰起头看着他,莹亮的眼瞳中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你不要听他的话。”她捏着谢衡之的手,问道:“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她的眼神很柔和,就像以前一样,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就像坠着星河的夜空,亮盈盈的满是光彩,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情意。
虞禾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喜恶总是表现得很明显。
谢衡之与她目光相接,看到她的神情,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愉悦。
他应该很喜欢此刻的虞禾,应该感到满足才对,但莫名的,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些惘然。
谢衡之安抚道:“我没事,你想问什么就去问吧,他不会为难你。”
公仪蕤撇了虞禾一眼,蓦地冷哼一声。
他的确不会为难虞禾,无论现在她的模样有多令人看不惯,公仪蕤也心知这不是她自愿,此刻的虞禾,就如同一个受谢衡之牵制的傀儡,也只是个逃不脱可怜人罢了。
“问什么?”
虞禾还在犹豫,谢衡之先她一步开口。“有关于陆萍香的过去,你应当很清楚。”
公仪蕤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曲流霞也微眯着眼,朝虞禾看了过来。
“陆萍香……”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听人提起,竟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公仪蕤的缺德在栖云仙府是出了名的,因为他不仅喜欢探知别人的私事,还经常给宣扬出去,从前就导致过花月道宗的宗主为此找他父亲算账。
只是有关于陆萍香的事,饶是他这张嘴再怎么讨嫌,也不曾与人提起过其中内情。
毕竟月娘的死,的确太过凄惨无辜,就像虞禾一般。
即便时隔已久,他回想起这两人的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萍香的夫人叫做月娘,是一个妖修……”
那个时候的仙门对妖修多有鄙夷,再加上月娘曾跟着一个坏事做尽的妖道陈丹良,名声实在太差。
陆萍香感化了她,甚至私自与她成婚,不顾师门反对将她带回了栖云仙府。
然而月娘到底是修炼过邪门歪道的人,仙府的修士在这种人身上吃过不少亏。无法轻易相信她的为人,几乎没人看好他们之间的婚事。
后来有一次陈丹良携门徒绑走了许多凡人和修士,仙门派人出去捉拿陈丹良。
月娘曾是他的下属,又是妖修不容易暴露,就被陆萍香的同门撺掇着假扮陈丹良去将人解救出来。
实际上他们已经将人都救走了,料想月娘千辛万苦潜入后没找到人,得知被他们戏弄,定然恼怒离开。
而陆萍香正好有伤在身要闭关,不知晓此事,也正好拆散他们二人。
即便陈丹良到时候赶回去逮住了月娘,也只是妖邪间彼此相杀。
陆萍香若是问起,他们便说月娘本性难移,又一次走上歧途。
谁也没料到月娘心思耿直,她想要救出所有人得到同门的认可。在陈丹良的洞府找不到人还不走,以为是人被藏到了别的地方,想再仔细寻找,反而耽误了离去的时机。
而陆萍香得知月娘失久久未归,杀红了眼急着去救她。
陈丹良抓住了月娘,在她身上施了咒法,让她无法无法开口说话。
陆萍香见到昔日仇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杀死了陈丹良。
但他去寻找月娘,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踪迹,直到他放出灵蝶,却看到灵蝶往他来时的方向飞去,停在了被食腐鸟啃到面目全非的尸身上。
化形的时辰一到,尸身恢复成原样,上面赫然是他留下的剑伤。
陆萍香呆滞着望着死去的月娘,而后才听见陈丹良疯狂的笑声。
后来的许多事,公仪蕤也记不清了,就记得陆萍香打伤了很多同门,抱着月娘残缺不全的尸身去找他父亲,跪在药宗的大门前求他救一个死人。
这种荒谬的事,他父亲自然是不可能答应。
后来陆萍香就像疯了一样,四处琢磨死而复生的方法,据传那之后不久,他便出门游历,也是在那时拜入阳关道,结识了曲流霞。
公仪蕤后来与陆萍香熟识,是因为一次陆萍香妄图用邪术复生月娘,谢衡之前去阻止,强行摧毁法阵,让月娘的尸身因此直接烟消云散。
陆萍香也被反噬,导致双腿残缺,在药宗医治了半年才保住性命。
“我还以为他早就放弃了,谁知……都是执念。”公仪蕤叹了口气,想了想就觉得,还真是世事无常。
从前谢衡之也曾嘲讽过陆萍香异想天开,自毁前程,而后却走上了与他相同的道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虞禾正愣着神没说话,显然是联想到了自己。
曲流霞忽然说:“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你会死,与陆萍香的确脱不开干系。”
她觉得莫名,疑惑道:“为什么?”
回答她的人却是谢衡之。
“因为他恨我。”
第85章
谢衡之在栖云仙府并没有什么朋友, 倒不是他难与人相与,毕竟就连脾气坏到神怒人怨的鹤道望也有三两个能说上话的人。
没有私情的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也从不存在什么真心不真心。而与人相交,没有真心却是万万不能的。
谢衡之体会不到陆萍香的悲痛欲绝,高高在上地评价他走了一条错误的路, 为了断绝陆萍香的痴心妄想,免去日后的麻烦, 他直接摧毁了月娘的尸身。
偏偏他与陆萍香如此相像, 高傲无暇到让人心生怨恨,而陆萍香也会有私情, 他却永远冷静得像个假人。
曲流霞说:“换做是我, 也想看看你这种人,有朝一日痛失所爱,你那颗坚不可摧的修道之心, 是否真能如你所想的那般清醒,绝不会产生一丝动摇。”
他掌管鬼市多年,又经营了自在飞花, 说是看遍人心也不为过。谢衡之这种人, 怎会令人不嫉恨。
到底和陆萍香有过同门之谊,曲流霞提起他也颇为感慨。“只怪你从前太不像人了……”
说完后他顿了一下, 补充道:“现在也不像。”
公仪蕤好奇问他:“阳关道都是修士,怎么会收你这样有一半魔族血脉的人?”
“利用罢了,师门五人, 独我不受爱护, 有任何事也将我排除在外。”曲流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人,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说了几句便不肯再谈。
虞禾知道了陆萍香的过去,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依照他们的意思,就连她的死,都只是陆萍香的阴谋……她心情顿时有些低沉,就算她知道陆萍香不是好人,但她始终将他当做敬重的前辈。
她在心中暗自叹息,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虞禾能理解公仪蕤被留下的原因,但是曲流霞……
她不解地看向他。
谢衡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自在飞花的情报很有用处。”
何况玉玲琅也在魔域,这对母子相杀多年,如今正好彼此克制。
曲流霞正在等着公仪蕤想好了办法给他治伤,虞禾也不好一直在这儿看着,何况殿内的药味儿实在熏得她头疼。
虞禾走了出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的飞霞,忽然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
“度过这个冬日,我们便离开魔域,再也不管这些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