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断袖娶和尚(287)
真是造化弄人,杨砚青感到自己的心跳已越来越微弱......
“山寂只身一人完成了剃度、受戒、出世等所有仪轨,随后前往了寺院后山。”说到此处时大师兄闭上了眼,似不愿再睁眼去看那巍峨青峰,竟也哽咽了喉咙:
“他从山脚下竟是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尘灰覆面却仍三步一磕,竟就一路对佛祖磕着长头直达山顶,又在山顶石壁间写下血书势必要潜心修佛。”
大师兄蓦地睁开眼看向了杨砚青,上一刻的眼中阴霾已褪去,此时似有一片雁过无痕的长空,他双手合十对杨砚青一字一句道: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没有古今,亦没有去来,空掉一念即是净土。施主,该放下了......”
“好一个‘空掉一念’,说得可真容易啊!”杨砚青倏地大笑起来,似还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抓着已然模糊飘渺竟也说不出名字的东西。
像是墨踪一闪而过似有似无的温热眼神,也像是那片残存体温下一刻又结成冰刀的锋利衣角。
嘲笑着大师兄的杨砚青突然又收敛了笑容,猛地转身朝那座莽莽青山拼命奔去,当他一口气跑到山脚下时,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枯枝。
杨砚青的眼泪无声淌落了下来。
他突然想着那一天的墨踪,那个匍匐朝拜的墨踪,应该眼中看不到这些蛇,更也看不到自己吧......
此时的杨砚青变成了孤魂野鬼,他麻木地踩着满地枯枝,又像疯了般一刻不停朝山顶爬去,原本要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杨砚青,此时却又似不要命般开始寻找起那颗最后压垮他的稻草......
当杨砚青像忘了满地枯蛇,在登顶后立刻累倒在地,又于视线中猛然发现了远处石壁上隐约的红色血字时,杨砚青根本不给自己一丝喘息机会,竟是一点点爬到了石壁下,当他抬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布满沟壑的山壁之上血淋淋书了八个大字。
青山归寂,再无墨踪。——山寂
杨砚青痴痴的望着那力透石壁的字迹,只觉一笔一划都仿佛剜在了自己身上。
“青山”二字杨砚青又怎能看不出写的正是自己呢......
青山归寂,山寂......世间再无墨踪,自己又去哪儿寻觅呢?
这一刻的杨砚青找到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刻的杨砚青也已体无完肤。
躺在房中的杨砚青已经记不得是被谁从山上背下来,他浑浑噩噩在炕上莫名又笑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再笑到泪流满面......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杨砚青坐起身望着窗外远山,一双桃花眼眸中似也映出了一汪清泉:
“杨砚青,梦该醒了。”
翌日清晨,寺院侧殿内住持长老静静看着站在身前的墨踪,却迟迟没有开口。
住持眼中似刮过了一阵秋日的风,卷走早已枯败却迟迟不肯掉落的黄叶,只留下挂在枝头的天光云影与浩渺烟波。
住持缓缓起身走到了墨踪身前,将一把剃度的戒刀放入了墨踪手中,轻轻说了一句:
“去吧,帮他剃度,剃度过后,将你二人一齐收入寺中。”
墨踪双手端着戒刀并不懂住持为何选择自己一个“外人”给新来寺里的出家人剃度,但墨踪仍恭敬地躬身行礼,而后转身走向了大殿。
在墨踪迈入大殿的那一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而瘦弱的身影......其实在墨踪眼中,那个瘦弱的人似比他自己还要高大。
因那个瘦弱的人曾独自一人立在荆棘纵生、魍魉横行的最前端,用单薄的身子把自己牢牢护在身后......
因那个瘦弱的人竟费心费力拼命扮演一个蹂躏自己的嗜血禽兽,全然不顾千夫所指万民唾骂,只为把自己牢牢守在身后......
其实在自己步入空门的最后一刻,脑中竟还想起了那个瘦弱的人,曾几何时,那人眼里似有繁花盛开,他说每日着僧衣诵经文者,未必做到断欲去爱,而夫人心无旁骛可出世亦可入世,这不正是无为无住,无敌于世吗?
而此时的自己似乎已无敌于世,却也同时成为了世上最失败的人......应该是自己走错了路,自己彷佛该去做那人口中“可出世亦可入世”的真正强者。
登到山顶的那一刻,墨踪仿佛再次看到那个瘦弱的人猛地灌下一壶烈酒,在所有人面前狂傲不羁地吟出了有着墨踪二字的诗句:
“踏雪寻玉峰,共蹑万山巅!”
“冷墨烧青砚,青砚逐墨踪,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可是又何来共蹑万山巅,何来青砚逐墨踪......
想是青山已归寂,此间无墨踪。
法号若取为山寂,想必能日夜提醒着自己,青山已归寂,已再无踪迹,再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