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同栖+番外(17)
他牵起她的手,“一起走,我会牵紧你,我们谁都不会掉下去。”
人间正值夏时,入夜后热意还在延续着。
云浮京陵城是处水乡,河系纵横,房屋市集依水而建,商铺林立,看得出来此地十分富庶。
两人走到江家旧址,此处已建了新楼,也不再是江府,此刻大门紧闭,不闻人声,想来府中人都已睡下,两人隐了身形越墙入府。
曲水名堂,红木长廊,这座府邸建得甚是清雅逸致,两人穿过重重回廊走到了府中庭院,这庭院看着平常无奇,只是他们一踏入其中,灰白的地砖上便出现了一道符文复杂的阵,隐隐约约地往外冒着血气,好似阵法底下镇压着什么。
忽然间,月色被乌云遮蔽,狂风四起,府中已有人被惊醒往庭院走来,慕云栖双手结印,往地下虚地一压,一层结界自地底迅速升起,将她和江城,还有那座古怪的阵裹在了里面。
遮月的乌云很快散去,狂风偃旗息鼓,树叶停止摇晃,小厮模样的人提了一盏灯笼,揉着没睡醒的双眼,绕着庭院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踢了踢落叶,嘟嘟囔囔地回去了。
她绕阵踱步一圈,确定了五个点,和江城对视一眼,两个合力对着那五个点隔空一拔,五根裹满符箓的桃木钉便显现了出来,五根桃木钉连着五条血色铁链,这些铁链的另一端似乎绑着什么。
随着桃木钉的渐渐拔出,锁链松动,地底之物开始显现,那是一个血人,准确来说,是一个被血色裹满的灵魂,他身体透明,血雾在他身上流动得十分明显。
一出阵法,他就狂躁挣扎,叫声凄厉,带动锁链叮咣作响,因有结界在,外面的人听不见任何声响,不用担心再有人来,内里的动静也不曾惊落界外的一片叶。
慕云栖已将三根桃木钉完全拔出,那血人便朝她狂暴袭来,江城见状,将自己控制的桃木钉往地底压深了一截,血人行动受限,尖长的指甲堪堪停在了她的颈间,再前进不能。
她往后退了退,被江城一把拉住,语气担心,“可有受伤?”
“无事。”她摇头回答。
见她脖颈依旧白皙,无血珠冒出,他才放心。
方才她抬手拔桃木钉时,那血人看着她眼神迷茫,有过一瞬的怔愣,确切来说,是看着她手腕上的手镯,这手镯是小城儿送给她的,那这血人便有可能是他的爹,想到这,她便下不去手了。
见了江城,那血人竟偃息了狂涌的血雾,渐渐恢复平静,嘴里喃喃地喊着:“城……城儿,城儿……可是城儿啊?”
江城闻声呆呆地转过头来,见了那张还算熟悉的面容,征征地喊了一声:“爹?”
正是江城的爹,江隶。
慕云栖面露不忍,小城儿的爹竟已成了地缚灵,当年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无法释怀,灵魂才会一直徘徊在此,再也无法离去。
江隶压下身上血色,老泪纵横,往前踉跄了几步,想要摸一摸江城的脸颊,又颤颤地收回了手,痴痴地望着他,嗓音苍老,道:“城儿,你长大了,你娘亲呢?舒意她可还安好啊?”
他的记忆也还一直停留在三百年前。
提及娘亲,江城不免愤懑,声音冷冷道:“在你将我们赶走后不久,娘亲重病无医,走了。”
江隶闻言跌坐在地,捶胸痛哭,无比悔恨道:“爹有罪,是爹对不起你们母子。”
“当年……”江城见他这副模样,觉着自己当初的猜测有几分可能,声音放缓了些,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当年啊……”江隶回想当初,难忍心中恨意,血雾大有重现之势,他自行压制了好一会,长叹出一口气,这一声浅而渺远,仿佛叹尽了一生的悲欢,把闷热的夏意都驱散了些。
当年,在江夫人有了江城时,江隶陪同夫人进庙烧香,出寺庙时碰着门口有一乞儿因抢夺富家小儿的银两而被各家小厮合力殴打。
江夫人心善,出言制止,还给了他一些银两让他离去,谁知那乞儿是个无赖,趁机调戏了江夫人一番。
江隶气不过,打了那乞儿一巴掌,他只想给乞儿一个教训,没想真伤他,因此声响不大也没有什么伤害。
那乞儿却因此记恨于心,虚捂着脸,眼神贪婪又恶毒地盯着江隶说:“左不过是个伪君子,你给我等着!”
那眼神实在凶狠,江隶午夜梦回之时常会因梦到那双眼睛而惊醒。
当年的乞儿名叫兀慎,不知从何处学了一身妖邪本事回来报复江家,处处给江家下法,不是往米缸里放血人头,就是将所有喝的水换成人血,江家上下陷入巨大的恐慌中,下人们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