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92)

作者:四腔心

往日同贺牗有些过节的,被贺牗弹劾过的同僚,也一改了旧恩怨,纷纷称赞几句,权当不和死人计较。

赵献追封贺牗为太傅,诰命文本要交给老师亲自书写,可老师竟推辞不就,直言礼部拟定便可。

“福安,你说老师与贺牗当真曾为知己么?怎会连贺牗的诰命文都不愿写。”

赵献想不通,干脆自暴自弃问起福安。

福安是老人了,宫中过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他叹息一声道:“盛相这是伤心狠了。”

而他口中伤心至极的盛相并未因为贺牗落一滴泪,以至于六出当面骂他薄情寡义。盛鸿祯不仅没有落泪,甚至难过的情绪似乎也没有,他终日堆满了政务,连饭都用的极其不规律。若说变化,倒也有,比以往更严肃了些。

玉喜看在眼中,端着饭食带着哭腔劝道:“家主且停一停,用些饭罢。”

盛鸿祯处理政务的笔尖一顿,头也没抬,“政务繁多,处理完再用。”

其实他以前也是这么多政务,但不至于这般废寝忘食。而现在明明也是那些分量的政务,却忙的饭都来不及用。

玉喜温声劝说:“家主若难过,哭出来便好了。”

他是把这些时日的家主看在眼里的,以前他总看不惯贺牗,觉得那人没个正形,可又不得不承认,在贺牗面前的家主是脱离了朝堂,彻底放松的。而如今贺牗去了,家主就像把紧绷的弓弦,说不定哪日便断了。

盛鸿祯终于从那堆政务里抬起头,一眼便瞧见门外灰毛鸭舒展羽翅,神态悠闲。它已经褪去灰色绒毛,慢慢露出优雅姿态,哪里还是当初的灰毛鸭。

“我怎会为一个薄情寡义之人难过?”盛鸿祯喃喃自语。

同样的话,他在第二年开春后,同僚的生辰上也说过,那同僚提及当年他与贺牗交情匪浅,甚是投缘。而盛鸿祯端着酒杯,只淡淡评价道:“只不过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罢了。”

其他同样来庆生的同僚没想到他评价这般不留情面,当即有些尴尬地喝酒缓解。

是时,生辰宴在进士楼内,临近春闱,又因着陛下圣恩,允女子也能科考,进士楼里比往年更加热闹,进出皆是学子文人,二楼便是一群文人在开诗会,很是热闹。

盛鸿祯不由得端了杯酒走过去观看,年轻人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好诗词和好文章层出不穷。只是有个衣着稍显穷酸的有些格格不入,他诗词却作的不俗,或许因为家中拮据,性格又内敛,是以被冷落之余,还被身世较好的一个学子冷嘲热讽了一番。

诗会来的人又杂又多,盛鸿祯穿的日常,霜白道袍罩着靛青褡护,脚上也是最普通的云头鞋。他站在那处,倒也没人理他,只当是来围观诗会的老者。

被嘲讽的学子更加拘谨,正要告辞时,未曾想竟有人替他把那些嘲讽一一辩驳了回去。

那厢同僚久等不到人,干脆也前来围观,见盛鸿祯看的入神,不由得问:“盛相喜欢诗会?”

盛鸿祯的目光追随着机缘巧合相识恨晚的那两个学子走出进士楼,方才摇了摇头,“只是看看罢了。”

经年已过,物是人非。他恍惚自己回到与贺牗初识之时,也是这般机缘巧合,相见甚晚。那个时候的贺牗性子内敛,又有些因为投奔亲戚的寄人篱下的自卑,可是学识光彩照人。他们一同打马郊游,踏青看景,饮酒作诗,快意非常。贺牗酒量不济,往往是几杯便倒的,盛鸿祯就趁机逗弄他,乐此不疲。

学子寻雅兴的诗会罢了,同僚未放在心上,更察觉不出盛鸿祯异常,转而说起了有的没的。

“盛相可知随州去年上任的通判的事迹?”

这段日子,盛鸿祯有意用政务压的自己没心思想别的,他眼下正触景伤情,哪里理会的了同僚的话,只胡乱摇头。

同僚不疑有他,自顾自道:“那通判一连上了三次折子给陛下,全是解决私铸币的法子。当真不可多得的人才。奏折中所言,其一,请陛下对盗铸货币者,处死刑,家属籍没为奴;其二,朝廷以市价从百姓手中采购货物,让官铸钱充斥坊市间,而百姓手中流出来的私铸币,集中销毁;其三,以官铸一钱换五恶钱,收回的恶钱集中销毁;其四,请陛下派监察御史至私铸币严重地区负责禁止和收缴私铸币。”

他说了大段话,盛鸿祯听了些许,便也点头赞许,“这随州新上任的通判确是有能之人。”

同僚饮尽杯中酒,借着酒劲把听到的随州通判传闻都说了出来。

“听说那通判,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除了柔和的法子之外,禁私铸币的手段极其强硬。不过半年,随州的私铸币已是几乎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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