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63)

作者:四腔心

他想的是需要足够的时间调整对贺牗的态度,以及消化从那些物件里不小心窥见的,这人隐晦的心思。

那心思已经越过友人和艳羡,隐忍又炙热,先前对方的一些行为因此全部合理。

不带任何言外之意的话落在贺牗的耳朵里却变了味。常霁馆中,盛鸿祯猜忌他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刚才那句话也弯弯绕绕的变成盛鸿祯甚至疏离到不愿在他这里宿前一晚,迫不及待的下午就要离开。

相识多年,他目睹这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可他分明不再奢求什么,如今盛鸿祯竟都不想见他。

那些早就积聚在心里的委屈叫嚣着破土而出,贺牗再也无力锁住它们,垂下眼眸平生第一次质问盛鸿祯。

“盛鸿祯,你不觉得你对我太过于苛刻了么?”

苛刻到他不知什么缘故,或许不经意的小事就惹的这人疏远自己;苛刻到他在这人面前不敢有半分失礼。可贺牗艳羡极了能同盛鸿祯在散朝后谈笑风生的同僚,而他想要说几句话,还要凭着坛子里只有几粒米的刘望。

他不小心泄露的怨怼和满腔委屈令盛鸿祯微怔,更惊愕于贺牗所说的这句话。

那是无论在朝堂上,还是生活中,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盛鸿祯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应。

二人之间静的令人心慌,一个陷入沉思,一个愈发失落。

这样的情况也在意料之中,贺牗知晓自己一时失言,懊恼般拄着竹竿转身要走。

果然不该忧心这人会着凉,非要带着伤来叮嘱,还是拄着竹竿的可笑模样。这下可好,落得个尴尬境地,倒也是自作自受。

他心灰意冷,只想着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可刚别扭的踏出脚,衣袖便一只手轻轻扯住。

盛鸿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目光里褪去迷茫,全然都是通透,更是坦然道:“可是只对你一人。”

那些不能忍受的小错,看不顺眼的,梗在心头的,全因过于在意而起。因为更在意,所以容不得一点点的错和失望。

四十岁早就是中年,说出这句话简直要将自己的牙酸倒,但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他甚至因为贺牗,久违地寻到了一丝丝忐忑和紧张,像等待判决的戴罪之人。

贺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把盛鸿祯的话翻来覆去拆开了品味多遍,才迟钝的读出里面深意。他指尖轻抖,慢慢转身,发现盛鸿祯目光平静如水,好似泛不起一丝涟漪。

“你怎么能这样。”他心里颇不平衡嗔怪道。

凭什么一句话惹的他心猿意马,这人自己反倒是吹不皱的画中江水,只管招惹,不管被他招惹的人多么难受。

本来已经心灰意冷,何故突然给他希望。

他拄着竹竿的模样莫名有些滑稽,盛鸿祯不自觉露出笑意,应的十分理所当然。

“贺儆言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这样。”

纵然一时无法接受对方对自己的心思,盛鸿祯也必须坦诚面对一件事:

在他心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贺牗还要特别的人了。

从嘉元三年到现在的丰和元年,他们谁都没有变。心结解开,仍可以是把酒言欢的知己好友。

一声时隔多年的“贺儆言”再次响起,贺牗惊愕下“腾”地从脖子红到耳后根。

混不正经地模样装的他自己都要信了几分,此时皆被盛鸿祯轻而易举戳破,露出皮囊下莹莹点点玉泽,但只这点便就足以让盛鸿祯窥探出他的本心。

“在想什么?”

这一声问的十分有耐心,反倒让贺牗有些受宠若惊,酝酿磨蹭了半晌适应。

“没想什么。”

态度前后转变的太快,贺牗寻不到由头,目前只有他救了盛鸿祯,这人心里觉得亏欠愧疚才改了以往姿态,可他不想要愧疚。

有些人惯会自己折腾自己,方才的委屈劲儿还没全消,现在又闷闷的不得痛快。偏生贺牗又猝不及防的被盛鸿祯哄了一通,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别扭境地。再计较下去,显得自己这个三十余岁的人还犯起了矫情,却又做不到不去想。

盛鸿祯是成过亲的人,虽是相敬如宾,却也知道几分儿女情长。他本不欲为难贺牗,反倒被挂在树上的八哥没眼色的闹的起劲,突然回忆旧主般嚷嚷,“亲亲盛相公!”

二人不由自主都抬头看去,一个带着探究,一个羞愧的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

人就是奇奇怪怪,难以捉摸。背着盛鸿祯,贺牗仿佛什么没脸没皮的事都能做出来。可一旦到了本人面前,他又敢做不敢认,缩着脑袋当鹌鹑,比谁都要纯情些,好似盛鸿祯欺负他。

好在那该拔毛煮了吃的破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盛鸿祯也自动过滤那句话,上前拿掉贺牗手里的竹竿,转而握住他的胳膊,大有要搀扶他进房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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