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卿卿子衿+番外(133)

作者:七月在野

谢诏入狱,方才经过一场政变的尹都又掀起了一阵波澜。南平侯弑君谋反,这怎么听都不像样子。

与此同时,当今圣上皇位不正的谣言又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尽管郁暄下旨严查造谣生事之人,加以重惩,也压不住日益滋长的流言。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暗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处处有人戳着脊梁骨,唾弃他卑贱的出身。

依照他这些年来的性子,定要将谢诏处以极刑,永绝后患。可北境还有五万大军,统帅多是谢老将军当年的下部,这些年来跟着谢诏,可谓是忠心不二。然且,谢诏为大周征战多年,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无数,在百姓心中,这位南平侯可是大周的战神。

谢氏一族从开朝始便是清流名门,声望显赫,虽然近些年子嗣凋零,可毕竟是根基还在。若是贸然处死谢诏,怕是会招致怨愤。

郁暄没法子,心中忌惮恐惧,却只能先将谢诏囿于诏狱。

百年来从未见过日光的诏狱,一年比一年阴森可怖。这里有看不见的累累白骨,血肉被鞭打成碎块,五脏六腑被踩踏成血浆。无数人的哀嚎与诅咒,飘荡在黑暗深处。

说来讽刺,羁押谢诏的牢房,曾经也关押过大周史册上“赫赫有名”的豫王殿下。

寂静了不知多久的昏暗中,响起狱卒的脚步声,饭菜被随意地搁在半尺高的小台上。不一会儿,脚步声又渐渐消失在远处。

谢诏一动不动,整整两日,粒米未进。他抬头,想要找到一丝光亮,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当年也是这般么?

他那么爱笑,爱说话的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无声的黑暗中,隐约有细微的响动。谢诏迟钝地回过神,追寻那声响,牢里太暗,他瞧不清。

过了许久,才发现,那是一只硕鼠,正扒拉在他碗边偷食里头的汤饭。

“……”

谢诏终于起了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怕惊扰了这难得的一抹鲜活。

他在墙边站住,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瞧着。

“谢景安,你从来都不信我。”

“我若是死了,你会来祭我么?”

“你要来寻我了么?”

谢诏张了张嘴,轻若未闻地“嗯”了声。

是我对不住你……

都是我的错……

我来寻你,不管要多久,我都来寻你。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诏狱深处,竟是响起了人声,苍老的,沙哑的声音,似吟非吟地道。

谢诏抿唇,看着那硕鼠逃窜进了诏狱更深处。那声音还在继续,“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末了,一声长叹,回荡在幽深的狱道上。

“不答应一句么,好歹老夫也多活你几十年。”

谢诏顿了顿,喊了声“前辈”。

“年岁正好,怎的就一心求死。”

“……前辈怎知我是想生,还是求死。”

那老者笑了一声,“老夫在此被关了二十余载,只遇到过两个心死之人,你是第二个。”

诏狱之中,要么是罪恶滔天、不可饶恕的死囚,要么是身份不同寻常之辈,多是犯了重罪的皇亲国戚、世家子弟,进去百人,能有一二活着出来便已算是不错了。

这老者说自己被关在此处二十余载,又是为何?

“怎么,不信?”

“前辈说得不错。”谢诏垂着眼,眸中与这大牢四周一般昏暗无光。

“你就不想问问老夫是如何得知的?”

“前辈想说,晚辈可以听着。”

这大概是诏狱中,头一回响起如此洪亮的笑声。

“好小子,还真是一心向死,无所眷恋。不如你来说说,你这一颗心是为何而死,若是说得好,老夫兴许可以指点你一二。”

这些话任谁听了都该生气,明摆着是个被关在牢里犯了疯病的老头胡言乱语,竟还听故事一般地叫人自揭伤心处。

可那老头说对了,谢诏心死,什么哀痛,什么不甘愤懑,都已激不起他任何的心绪。

良久,谢诏开了口,像是在叙说一个故事,可分明他自己就是那故事中人。

老者一直未开口,像是在仔细倾听。直到末了,留下一声唏嘘似的叹息。

“他之于你,究竟是爱,还是愧?”

谢诏在心里问自己,这些年来,愧疚一日多过一日,最后不堪重负。可他忘了,这一切之初,是欢喜。

眼前浮现的是少年时,小楼上的惊鸿一瞥,他接住了郁祐。郁祐搂着他,粲然一笑,调笑道:“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好生俊俏。”

世俗礼教,天理伦常,叫他一刻也未敢正视郁祐。他不能,也不敢。那些片刻的欢愉,未曾察觉的心悸,都被他掩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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